距離太陽升起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疲憊的冒險者們正在一家不起眼的魔法道具雜貨店中淺眠,抓緊時間恢複著他們的體力。


    從昨天開始他們就一直緊繃著神經,在與魔鬼們戰鬥之後,還要躲避整座城市的追緝,並來迴穿行了博德之門的大半個下水道。看樣子他們已經累壞了。


    “咚咚,咚咚——”


    雜貨店的木門突然又一次被什麽人叩響,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因為種族特性無需睡眠而在那裏盤腿冥想的女卓爾珊娜菲亞。見自己的同伴都還在睡眠當中,她隻好將他們搖醒了過來。


    “啥啊?早飯做好啦?”


    維斯特拉半眯著眼睛坐了起來,她的嘴角還掛著口水。


    “早飯幫我留兩塊餅……”


    克拉瑞恩不知道是否醒來,總之她這麽咕嚕了幾句又翻了個身睡下了。


    沃爾金再次發現,這幫鬆散的家夥根本就沒有把冒險者隨時可能麵臨的危險當迴事,或者說他們過了太久安逸的生活,連應付敵人突襲的本領都退化了。


    “快起來,你那小女友喊的人大概是來了。”


    他一腳毫不客氣地踩上了仰麵朝天唿唿大睡的吟遊詩人的肚子,這令後者疼得哀嚎著坐了起來。


    “唉喲喂,疼疼疼疼疼!快把腳拿開……現在什麽時辰了?”


    “太陽應該快升起來了,如果你要繼續睡的話,等會兒就又落下去了。”


    “咚咚——”


    敲門聲再次響起,阿娜此時清醒了過來,她再次湊到門縫麵前,打量著來者。


    在這狹窄的小巷中,不知道什麽時候縱向停靠著兩輛精致的全封閉式四輪馬車,一名半身人與一名人類馬車車夫則脫下了他們的帽子站在門前,等待著門內的人出來。


    “誰?”


    “奉‘九指’的命令,我們需要帶領他的客人們前往‘集會’。”


    半身人向著門的方向鞠了一躬,他的打扮和一般下城區平民沒有任何區別,更沒有配特殊的徽章或者標誌。


    阿娜雖然有些懷疑,但和同伴們交流了一個眼神後,還是選擇開門迎接了這兩名車夫。


    “我想我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告訴我,‘九指’要找我們去的地方在哪裏?”


    “‘集會’是我們隱秘的會議之處,很抱歉我們無法向各位透露具體的位置。但請相信我們絕對不是要將各位押往監獄的人,如果無法讓各位信服,我願意接受向我釋放‘偵測思想’或‘誠實領域’”。


    “足夠了,我想也沒有必要隻派兩個弱不禁風的家夥來捉拿一隊冒險者。”


    阿娜仔細打量了一下麵前的二人,並選擇暫時相信他們,


    “現在,帶我們去見見‘九指’吧。”


    ——


    珊娜菲亞他們分別坐上了這兩輛全封閉式馬車,隻要合上門上的兩扇小窗,這整個車廂內部都會籠罩在黑暗之中。這令珊娜菲亞稍稍感到安心。


    隨著一聲清脆的甩鞭聲與吆喝聲,這兩輛馬車載著這群被通緝的家夥踏入了清晨的薄霧之中,開始橫穿這個時時刻刻想要他們人頭的城市。


    就在馬車行進不知道多久,一種奇怪的感覺從珊娜菲亞心中傳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今天在感官上沒有那麽大的壓力了。


    “珊娜,你也有什麽很奇怪的感覺嗎?”


    2號的聲音從心中響起,珊娜菲亞讚同地嗯了一聲,果然有什麽不對勁的事情在發生。如果非要說的話,今天的魔力湧泉流動顯得十分焦躁不安,有什麽更加龐大且未知的東西覆蓋了這片地區的整個魔法網絡。


    “天啊!現在究竟幾點了?我不是還在做夢吧?”


    馬車之外,一些趕早市的路人的吵鬧聲和叫喚聲傳入了這個不能輕易看到外麵景象的車廂之中。


    “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阿娜顯然也聽到了外界傳來的響動,江逍遙輕輕拉開了門上的那扇小窗,讓腦袋湊了過去,試圖一探究竟。


    “好吧,我想我們時間真的不多了。”


    “到底怎麽什麽了?事到如今就別賣關子了。”


    “你覺得自從我們坐上這個馬車之後,太陽升起來多久了?”


    “至少有半個小時了吧,我們已經在這馬車上坐得夠久了。”


    “不不不,不對。”


    江逍遙伸出他的食指擺了擺,


    “今天並沒有太陽升起來,也沒有月亮,外麵現在還是和我們出發時一樣黑漆漆的。”


    “什麽?”


    阿娜倒吸了一口氣,她有些不敢相信地也趴在了那個狹窄的小窗邊。但事實就是事實,此刻城中依舊是一片漆黑,哪裏有太陽的影子。


    “見鬼了,你們還記得蕾婭說的嗎?埃爾托瑞爾消失之前,那座城市的天空上,連伴日都失去了光芒。”


    “要盡快。”


    費迪南多推了推鼻梁上的單片眼鏡,如果他所想的沒錯,一種和召喚伴日一樣強大的恐怖儀式正在這個城市的某處施展著。當儀式徹底完成之時,博德之門也將成為第二個埃爾托瑞爾。


    路邊居民們的議論聲和驚恐的尖叫聲越來越大,在他們前方的另一輛馬車上的隊友一定也已經知道這個情況了。


    “就快到了目的地了。”


    那名半身人車夫不斷安撫著處於驚嚇狀態的馬匹,控製著它們按照規定的路線行走,看樣子就連城裏的動物們都已經發現了什麽不妙的事情。


    ——


    博德之門,碼頭區


    實際上,這幫冒險者們並沒有搞清楚自己到底來到了哪裏。他們被刻意斷開了與馬車外的景象的視覺接觸,無法在心中繪製出正確的地圖,隻知道自己來到了一棟破舊的建築之前。


    “就是這裏?”


    這仿佛隨時會塌掉的破房子完全違背了阿萊斯特心中對於這裏最著名的盜賊公會的秘密據點的想象,這使他覺得有點掃興。


    “不,先生,是這裏。”


    兩名車夫並沒有往建築的正門走去,他們擠入了側邊的小巷,並且敲了敲盡頭的磚牆。很快,幾塊磚頭就被從內部抽了下來,一雙眼睛謹慎地盯著來訪者。


    “我們已經將客人送到了。”


    “很好,但是‘九指’有令,隻能允許兩個人進來。”


    車夫們向著冒險者聳了聳肩,比出一個無奈的手勢。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恐怕你們沒有辦法一起去麵見‘九指’了。你們決定一下代表,其他的人就先待在馬車裏吧。”


    “兩個人嗎……阿萊斯特。”


    “我在我在。”


    阿娜克伊絲拍了拍手,吟遊詩人便立刻笑嘻嘻地湊了上去。這個家夥肯定是非去不可的,不論是因為他能把死人說活的口才,還是因為他與介紹人塔麗娜的關係。至於另一個人選……


    珊娜菲亞很明顯無法親近太多陌生人,她隻喜歡和內心的聲音自言自語,就好像一個社交恐懼症加精神分裂症。


    克拉瑞恩和江逍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們去感覺就是去砸場子。


    如果論可靠的戰鬥力維斯特拉一定身居前列,但是論外交……對方隨便一塊雞腿都能搞定她。而且我們不能指望野蠻人能在重要的會談上彬彬有禮對不對?


    費迪南多是很可靠,如果不是他每天都抱著一本書,像個啞巴一樣的話。


    她也無法完全相信沃爾金,這家夥平時一臉假笑,你根本搞不清楚他的腦子裏麵到底在思考著什麽,也不清楚他有多少事情瞞著大家。更何況她從來沒有見過沃爾金的外交水平。


    最合適的人選,可能還是自己。


    “唉,還是我和阿萊斯特一起去吧……小費,看管好其他人,尤其是這兩個手腳不幹淨的家夥。


    我不希望我出來的時候他倆已經因為偷竊盜賊公會的東西引出一大堆麻煩。”


    很明顯,她指的是江逍遙和克拉瑞恩,他們平時就沒讓自己少操心過。


    “那就請二位進來吧。”


    看到那兩個代表走到磚牆之前,一聲機關開啟的聲音從牆後傳來,這道磚牆緩緩退向一邊,出現在兩人麵前的是一隻身穿皮甲的斑貓人。


    “‘九指’已恭候各位多時。”


    ——


    跟隨著這隻斑貓人,阿娜克伊絲與阿萊斯特不知道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他們正在不斷深入一道向下的螺旋石階。直至一扇頗有年代的木門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會不會一開門我們發現自己已經到達幽暗地域了?”


    阿萊斯特湊近阿娜,小聲低咕。


    “還沒有,但確實相當接近了。”


    這隻斑貓人的聽覺十分敏銳,他笑了笑,推開了這扇門。


    “歡迎來到‘集會’,受邀請的客人們,你們會喜歡這裏的。你能在這裏買到任何你渴望的東西,除了陽光……”


    展現在二人麵前的是一處極為廣闊的天然地下空間,無數巨大植物的根莖從石壁中生長出來。雖然沒有陽光,但四周都布滿著會散發出冰冷藍光的菌類,它們的光芒照亮了這裏。


    在這個地下洞穴的主道路兩側,許許多多的貨攤擺放在這裏,其中還混雜著不少帳篷,供商販們作為簡單的居住點。


    在這裏穿行的顧客也相當的多,許多並不受外界歡迎的種族都能找到身影。卓爾精靈與灰矮人們大搖大擺逛著街,一隻感染了化獸症的半鼠人則在向他們推銷自己的商品。


    “小哥,新麵孔啊,要不要來看看我的貨?”


    一聲招唿吸引了阿萊斯特的注意,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名麵色黃綠,長有斑點的瘦猴子正在和自己打招唿。阿萊斯特曾在瓦羅那裏聽說過這個物種,他們是以“星界海盜”這個稱號而臭名昭著的吉斯洋基人。


    “你這都是什麽?”


    吟遊詩人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對方攤位上的這一些瓶瓶罐罐中浸泡的玩意。


    “我這裏有眼魔的觸手、蜥蜴人的舌頭、螳螂人的甲殼、噬腦怪的腦漿、鯊蜥獸的牙……哦,我猜你肯定會喜歡這個,這是奪心魔的蝌蚪!我費了好大勁才從他們鸚鵡螺飛船的培育皿裏麵取出來這些東西!”


    吉斯洋基人相當熱情地推銷自己的商品,這個怪胎將那瓶奪心魔蝌蚪拚命往阿萊斯特眼前遞,嚇得他連連後退。


    “你放心,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比隔壁街那個和我搶生意的夜鬼婆賣的還便宜!”


    “你嚇到他了,萊吉爾,看看這可憐的小白臉那樣子,下一秒他就要喊媽媽了。”


    隔壁攤位是一隻雌性大地精,她隻是簡單把一些髒布條胡亂纏在自己身上,仿佛沒有穿衣服這個概念。她一臉痞氣地取下了煙鬥,吐了個煙圈,眯著那雙黃綠色的眼珠子看著阿娜與阿萊斯特。


    “別理那個老瘋子了,還是看看我這裏吧。”


    在她的攤位前擺放著各種各樣幹癟的菌類杆狀物,她取出了一柄灰中帶著紅色的菌傘磨成粉末,拿了一個紙卷卷起來遞給阿娜。


    “要抽抽蘑菇嗎?我這裏的貨品質都很不錯,有些都是剛殺完蕈菇人現采的。如果是新手的話,建議先試試這種,保證會讓你爽上天。嘿嘿嘿嘿嘿……”


    “不了,謝謝。我沒有這方麵的愛好,也並沒有成為癮君子的打算。”


    阿娜很堅決地搖了搖頭,沉迷一時的享樂違背了她的信念,更何況沒有什麽能比拯救自己的同胞更讓她感到美妙與滿足,哪怕是抽蘑菇也不行。


    “是嗎?那真遺憾,這可是緩解壓力的好辦法。好吧,小姑娘,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


    “我們到了。”


    穿過了熱鬧的集市,斑貓人帶著兩人來到了這位於地下深處最大的建築之前。這看起來像是一個三層式的……劇院?至少阿萊斯特隻能聯想到這個。


    讓兩人原地稍等,斑貓人便無聲且迅速地進入了建築之中,很快他又鑽了出來,向兩人點了點頭。


    “請進吧,‘九指’歡迎你們的到來。”


    當他們走入建築之中,才發現這裏是一個二樓三樓均布置了觀眾席的環形空間,各種各樣種族的生物蒙著麵穿著黑衣圍在欄杆之上,小聲議論著他們的到來。


    而在一樓,環形的圓心處,也就是他們所站立的地方,能夠被整棟建築所有的位置看的一清二楚。就在他們的麵前,與門相對的盡頭,一個人影端坐在長長的紫色紗幕之後。看樣子,帷幕之後無法看清容貌的對方就是這裏的頭領。


    “吾,現任‘九指’,在此歡迎羅伯龍根先生的兩位友人到來。”


    被魔法處理過的女性聲音從帷幕後麵傳來,對方有意想要隱瞞自己的一切信息,哪怕連聲音也是。


    “阿娜克伊絲,逐火之蛾教團的發言人。”


    阿娜向對方行了一個騎士禮,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在對方的地盤得罪對方,所有的行動都必須謹慎小心。


    “阿萊斯特·d·亞什克爾,費倫最天才的逸聞詩人,你也可以叫我——人見人愛。”


    吟遊詩人脫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一個優雅的宮廷禮,但是說實話,他的自大發言與他彬彬有禮的動作根本就沒有匹配性可言。


    笑聲從樓上的觀眾席中傳來,這讓阿娜感到有些尷尬,她壓低聲音小聲喊道。


    “喂,這種關鍵時候你在搞什麽鬼?”


    “活躍一下氣氛,這地下的空氣不怎麽流通,搞得周圍死氣沉沉的,所以我想給大家換換氣。”


    “噗嗤……”


    女性的笑聲不小心從帷幕的後方傳來,雖然聲音相當輕,但仍然被阿萊斯特捕捉到了。看來這位‘九指’並不討厭幽默的家夥,隻是為什麽總感覺這個被魔法處理過的聲音有一點點耳熟。


    “迴歸正題吧,親愛的客人們。吾已經聽聞你們在尋求著庇護與幫助,請告訴這裏的聽眾,你們到底做了什麽?陷入了什麽麻煩?”


    “那當然,‘九指’閣下。事實上,我們這幾天在城裏鬧了不少動靜,幹掉了死亡三神的教團,又一不小心弄死了範薩姆普爾的二公子,搞得現在被人滿城追殺。”


    樓上的交談聲更大了,看樣子他們的經曆引起了所有人的興趣。


    “吾已大致了解。吾確實應當感謝各位英雄能夷平死亡三神一派,原本你頭上的那座城市中,各大勢力都是互相牽製的。


    而那些瘋子們卻在破壞這股平衡,他們胡亂舉辦著屬於自己的狂歡,卻忘了吾等的存在。


    但這並不意味著,吾就應該出手幫助你們。說說看吧,這樣能為這個盜賊公會帶來多大的利益?”


    “都說一諾值千金,想來羅伯龍根會長所做出的承諾,擁有著遠高於千金的價值。”


    阿萊斯特試探著向前走了一步,並沒有引起對方的反感。


    “但,這終究隻是羅伯龍根答應欠吾的那部分。而你們自己呢?你們如何證明出自己的價值來?給吾一個必須要去幫助你們的理由。”


    “嗯,那麽我也有一個您不得不幫助我們的理由。”


    “是嗎?說說吧。”


    “從今早開始,博德之門沒有照常升起太陽,某種神秘的力量將整個城市籠罩在黑暗之中。


    根據一名我認識的地獄騎手說,埃城曾經也出現過這個類似的情況,而就在那不久之後,整座城市都被蒸發不見。”


    “你的意思是?”


    “黑暗即將到來,我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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