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狄姝問起自己的妹妹,陸氏招了招手喚來一個丫鬟。


    “狄小姐放心,你的妹妹也在侯府,如今你醒了,讓丫鬟抱來見見你吧,小丫頭嘴裏每天都念叨著姐姐呢。”


    狄姝的目光也溫柔下來,“夫人有所不知,阿福的母親周姨娘是兩年前簽了死契賣進狄家的丫鬟。”


    “我父親見她貌美便收了房。”


    狄姝言及我父親這三個字時皺了皺眉,似是不願提及。


    “周姨娘是個良善之人,小女在府中裝瘋賣傻苟活時,周姨娘對小女幫助良多。”


    “隻可惜生產時被黃氏那毒婦暗害,落下了病根,半年前便去世了。”


    說到這裏狄姝的眼裏泛起了淚光。


    陸氏拍了拍狄姝的手安撫著她,“這些都過去了。”


    狄姝抹了抹淚,“對,這些都過去了,今後我會帶著妹妹好好活下去的,從今往後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一天。”


    她看著陸氏欲言又止。


    陸氏溫柔地笑著,“狄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狄姝猶豫了一瞬,“小女在江南家中還未裝瘋之時,也有不少母親和外族的好友,小女本想向他們求援。”


    “不過他們都勸小女,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哪有父母害自己孩子的,有的事該原諒就不要揪著不放。”


    “夫人和小女萍水相逢,可是到現在為止,夫人說的是惡人伏誅,並沒有對小女狀告父親一事有非議,更沒有說原諒之類的話……”


    狄姝看著陸氏。


    “你是想問為什麽嗎?”


    【這有什麽為什麽的呢,要是你什麽都原諒,那你經曆的都是活該】


    【很多人都忘了以德報怨的下一句是何以報德】


    【對你壞的人你對他好,那對你好的人呢】


    程嘉嘉的心聲陸氏也很讚同,小女兒也不是輕易就被世俗裹挾的人。


    “我在莊子裏也遇到過很多佃戶,他們生下不少孩子,可是對他們卻並不好,我一開始也很好奇為什麽。”


    “後來我才知道,並不是每對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他們生下孩子隻是需要他們踐行養兒防老這個義務。”


    “這種人經常掛在嘴邊的還有一句話,小時候不用對他們太好,長大了會自己孝順你。”


    狄姝滿臉的不能理解,陸氏笑了笑。


    “可是事實證明,越是不被父母重視的孩子,長大以後卻越孝順。”


    “因為他們從小就渴望父母的愛,為了父母的肯定會比其他人更願意付出。”


    “可是,一個人麵對生活的力量不是靠別人的肯定,而是靠自己對自己的信任,父母子女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


    “他們不愛你並不是你的錯,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獨一無二獨屬於自己最珍貴的花朵,你要救贖你自己。”


    “很高興在這裏恭喜你,你為自己贏得了新生。”


    狄姝呆呆地看著陸氏,這番話從未有人對她說過,在獄中羈押時其他人對她也多有鄙夷,向來堅定的狄姝也曾動搖過。


    但陸氏這番話驅散了一直縈繞在她心中的迷霧。


    “多謝夫人為小女解惑!”


    狄姝的語音中帶著堅定。


    “仇恨確實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淡,但這並不意味著原諒,而是時間會衝刷一切人們在這個世界上留存的痕跡。”


    “有罪的人就應該得到懲罰。”


    “我沒有資格替我的母親和外祖父母原諒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我也沒有資格替幼時的我原諒讓她失去母親和家庭的父親。”


    “我不想讓五歲那年躲在床底的小女孩,眼裏蓄滿淚水,看著我原諒她最憎恨的人。”


    狄姝的這一番話擲地有聲。


    陸氏知道她這是徹底擺脫了自己的心魔,她就像泥濘裏掙紮的種子,終於盛開了花朵。


    “姐…姐…”小女孩的聲音傳來。


    原來是阿福到了,她看到狄姝張開手臂,嘴裏口齒不清地叫著姐姐。


    阿福麵黃肌瘦,雖然比程嘉嘉要大上半歲,但是看起來比程嘉嘉大不了多少。


    【天呐,這狄天縱和黃氏可真不是人,虐待大女兒也就算了,小女兒看起來也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這麽小的寶寶,她得受多大的罪啊】


    狄姝看見阿福眼睛都要亮了,“多謝夫人!”


    阿福看起來狀態好太多了,一看就是被用心喂養的。


    狄姝一激動差點又扯到傷口,“阿福看起來胖多了,臉上都有肉了。”


    【什麽?這樣?還是好多了?】


    【啊啊啊!氣死我了,這狄天縱死的真是不冤啊】


    【還有那個黃氏,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這麽小的娃娃,怎麽能忍下心的】


    程嘉嘉義憤填膺差點從陸氏的懷裏掉下去,陸氏緊緊抱著程嘉嘉看著狄姝兩姐妹互動。


    她想起程嘉嘉也差點被換走,比阿福還慘,還沒出月子就被餓死。


    如今嘉嘉還活蹦亂跳地在自己懷裏,陸氏比什麽都滿足。


    這也是為什麽在聽到狄姝救下年幼的的妹妹時,她提出將兩姐妹接來府中休養。


    陸氏實在想不出受了二十杖的狄姝和一歲的孩子怎樣才能活下去,而她也不會任由這樣的慘事發生在她的眼前。


    狄姝剛剛醒來,身子還有些虛弱。


    見她麵露疲憊,陸氏帶著程嘉嘉先離開了,給兩姐妹留下了溫馨獨處的時間。


    這邊程元煜的職位安排也出來了。


    他看著授職文書一臉不可置信,“大理寺?”


    不怪他如此驚訝,一般一甲的前三名都會在翰林院任職,程元煜參與考察時並沒有表露想去大理寺的意願。


    按理說應該會從翰林院的修撰或者編修之類的做起,再慢慢有其他安排。


    陸氏示意身旁的丫鬟給傳旨官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不知大人可否幫忙解惑?”


    傳旨官捏了捏厚厚的紅封,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枉他擠破了頭才搶到了來侯府傳令的差事。


    他笑容滿麵,“陛下本是想安排世子去翰林院曆練曆練,不過前幾日大理寺卿去了禦書房一趟,後來陛下便改了主意。”


    大理寺卿?


    程元煜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是哪裏入了這位大人的眼,竟讓他親自去陛下那裏要人。


    不過他有相信,不管到了哪裏,隻要多聽多做少說,總歸是不會出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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