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是認真的。」十七歲的盛鳴塵繃直身體站在盛其山麵前,在傅時秋未知的場合鄭重其事地許下幼稚的誓言:「我以後會和他結婚。」


    盛其山輕嗤一聲,鷹眼般犀利的眼睛裏是毫不遮掩的輕蔑。


    「結婚?」盛其山笑了,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鳴塵,我從沒想過,你竟然如此天真。」


    屋外夏蟬聒噪,酷夏暑氣順著窗沿絲絲縷縷鑽進來,盛其山淡淡瞥一眼緊繃的盛鳴塵,不鹹不淡道:「鳴塵,你想走你爸爸的老路嗎?」


    盛鳴塵唿吸一窒。


    盛其山掠他一眼,繼續道:「特優級alpha和beta結婚的後果,你不是親眼見證過嗎?」


    是什麽後果呢?


    是特優級alpha無法抵抗生理本能,經不住信息素誘惑,同高匹配的omega搞在了一起,逼得無辜beta跳樓自殺,留給孤苦伶仃的孩子一個支離破碎的家。


    鋪天蓋地的血色湧上盛鳴塵的腦海,他不由得閉了閉眼,胸口像堵了一塊巨石,壓得他透不過氣。


    可是,可是——


    「我們不會。」盛鳴塵睜開眼,斬釘截鐵道:「爺爺,我不會讓他跟我爸一樣。」


    盛其山又笑了,注視盛鳴塵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天真的蠢貨,閑閑道:「鳴塵,你父親當初也是這麽跟我保證的。」


    盛鳴塵無法反駁,語言是如此單薄而蒼白,他垂下頭,固執道:「反正我不會分手。」


    即使他們還在冷戰。


    聽見自家孫子的癡情種發言,盛其山並沒有盛鳴塵想像中那般怒不可遏,反而淡然得令人心驚,他拄了拄拐杖,沖盛鳴塵微微一笑:「好,爺爺拭目以待。」


    盛其山就這樣在星洲住了下來。


    隔天一早,像是為了向盛其山證明自己,盛鳴塵決心由他打破兩人的冷戰局麵,一放學就去了傅時秋工作的花店。


    傅時秋穿著花店為員工配發的淡藍色圍裙,正在一個人打包一大捧紅玫瑰。


    花店裏沒人,圍裙係帶掐出傅時秋窄而細的腰線,盛鳴塵盯著傅時秋看了幾秒,抬手搖響門口的風鈴。


    傅時秋應聲迴頭,「歡迎光臨。」


    四目相對,傅時秋愣了一下,便冷淡地收迴視線低頭做事。


    十七歲的盛鳴塵頭一次談戀愛,沒有一點吵架求和的經驗,卻無師自通地捧起展台上一束包裝精緻的鬱金香,拿去給傅時秋結帳。


    傅時秋臉上沒什麽表情,像對待普通顧客那般麻利地替盛鳴塵結了帳,慣例詢問是否需要卡片時,懷裏忽然被塞進滿滿一大束鬱金香。


    盛鳴塵站在淡粉色的花瓣後,像個別扭的小朋友,繃著臉十分僵硬地說:「我錯了。」


    傅時秋盯著懷裏的鬱金香,淡粉色的花瓣新鮮嬌嫩,昭示著美好的生命力。


    他撩起眼皮,看見盛鳴塵耳廓泛起的薄紅,和碧藍色眼睛裏有些許躲閃的歉意。傅時秋很輕地嘆了口氣,什麽都沒說,隻把鬱金香擱在了身後的桌子上。


    畢竟相處時間接近兩年,兩人間還是有一些默契。盛鳴塵知道,傅時秋的意思是讓他等他下班。


    盛鳴塵規規矩矩地坐在花店門口的長椅上,招財貓似的衝著進入花店的每一個客人說「歡迎光臨」。


    日頭西斜,盛鳴塵終於挨到傅時秋下班。


    脫掉藍色圍裙的傅時秋又變成那個冷漠不近人情的傅時秋,不過令盛鳴塵欣慰的是,至少傅時秋接受了他的鬱金香。


    暮色四合,步行街人來人往,兩人並肩走在人群中。盛鳴塵偏過頭偷偷瞄一眼傅時秋的臉色,心中有幾分不忿。


    他想,這次吵架明明傅時秋也有錯,他已經主動過一次了,這次應當輪到傅時秋開口。


    好在走過斑馬線,傅時秋終於說話了。


    他說:「盛鳴塵,我們分手吧。」


    十七歲的盛鳴塵當場愣在原地,「分手」兩個字仿佛當頭一棒,敲得他暈頭轉向辨認不出方向。


    傅時秋說:「對不起,我太窮了,配不上你。」


    傅時秋又說:「我是個沒有信息素和腺體的beta,沒辦法被你標記,也沒辦法安撫你的易感期,你應該找一個omega。」


    為什麽全世界都在逼他和omega在一起?beta為什麽不能和alpha在一起?


    十七歲的盛鳴塵無法理解。


    可語言是那樣蒼白無力,他沒辦法證明自己有能力扛過生理本能,也沒辦法證明自己永遠不會被omega的信息素所吸引。


    縱使再蒼白無力,盛鳴塵依然注視著傅時秋,一字一句保證道:「我會證明給你看。」


    然而一周後突如其來的易感期,就徹底將盛鳴塵的堅持擊得粉碎。


    宋長星來了。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隻貓


    印象中,那是一個晴朗明媚的艷陽天。


    第一次談戀愛的少年人滿懷信心準備為戀人與全世界為敵,結果戀人卻先頂不住現實的壓力,說要分手。


    這打擊對於自小生長在象牙塔中,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盛鳴塵而言,崩潰程度不亞於世界毀滅。


    以至於至今已經二十七歲的盛鳴塵,永遠無法忘記分別時傅時秋的背影。


    暮色四合的林蔭道,濃鬱霞光慈愛地落在每一個路人的頭頂,卻唯獨把二十歲的傅時秋遺漏,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黑色短袖和長褲,低垂著腦袋,像一隻找不到迴家路的孤獨小狗,僅有懷裏的鬱金香與他作伴,乘著晦暗獨自一人走向未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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