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看見,他的衣服被洗得幹幹淨淨,掛在了門把手上。


    沈書黎怔了一瞬,臉色變得著急,他飛快地抓起衣服檢查。


    領口,袖子,然後是腋下。


    果然,線都開縫了。


    沈書黎一顆心像墜著鉛球,迅速沉了下去。


    周進從廚房出來,打眼就瞧見沈書黎裹成了一個毛球,一隻手從毯子裏伸出,捧著那件襯在看什麽。


    周進沒發覺他的異常,汲著拖鞋過去,隨口問:「昨晚睡得還行嗎,怕你穿髒衣服不習慣,給你洗了下。」


    沈書黎不說話,隻是垂著眸,那雙漂亮的眼睛,蓄了一汪海洋,深沉不見底,微微發紅還含著悲傷。像受了委屈似的。


    周進怔了下:「怎麽了。」


    還是頭一迴,見到沈書黎露出這樣的神情,像是風裏破碎的蒲公英。


    沈書黎深吸一口氣,搖搖頭,捧著襯衫轉身背對他,隻留下青年寡淡又疏離的餘音:「沒事。」


    周進張了張嘴,想伸手拉他,但突然關上的門,把他隔絕在了外麵。


    周進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腦袋漿糊。


    怎麽了?


    是在哭?


    想起沈書黎難過的樣子,周進英氣的眉頭蹙了起來。


    第20章


    門內,沈書黎抱著那件襯衫,緩緩蹲坐在地上。


    他明白,這完全不關周進的事兒。


    這件襯衫,原本幾個地方就爛了,是他不肯放過,非要縫合起來繼續穿。


    但他又不會手工,縫得亂七八糟,粗糙得很,哪怕周進不洗,這衣服再穿兩天也會開線。


    他隻是……


    隻是突然意識到,有的東西,真的迴不來了,再勉強,也迴不來了。


    然後克製不住地悲傷。


    而周進闖進他的世界,自顧自地對他很好,讓他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加速了一些東西的流失。


    比如,他本該背負一輩子的愧疚。


    他本不該過得像現在這麽輕鬆快樂。


    沈書黎壓抑地粗喘著氣。


    到現在,他才猛然發現,他的人生像條擱淺的船,早在那個清晨停滯了,不會再前進。


    ……


    新的一天開始了,兩人按照昨天的節奏,各自分工合作。


    周進怕沈書黎曬著累著,一早就幫他把遮陽傘和小板凳都備好了,有鄭叔在旁邊,應該也不會忙不過來。


    但今天,周進卻發覺,沈書黎不再接受他的好意。


    那麽大的太陽,沈書黎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遮陽傘的外麵,有小板凳也不坐,站得僵酸了,就揉揉腿,繼續站著。


    周進在遠處看得直嘖嘴,暴力地抹了把頭。


    這人怎麽了。


    昨天還好好的。


    他也不是煩躁,就是擔心,沈書黎的腿站久了會疼,而且那麽大太陽,沒吃過苦的少爺怎麽頂得住。


    趁著一個很小的空擋,周進飛步過去,跑得氣喘籲籲:「怎麽不坐。」


    沈書黎垂著眼,聲音比往常還要輕柔:「我想站會兒,但謝謝你。」


    他盡量壓製著自己的異樣,不想讓周進察覺,不想給周進帶去煩躁的情緒。


    但周進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指尖頓時撚緊。


    又來了,那種隱隱的疏離感。


    沈書黎於他,好像是個裝在玻璃罩子裏的人,隻要他試圖靠近一點,對沈書黎好一點,就會被那層隱形的玻璃罩隔開。


    周進低著頭原地轉了兩圈,像隻找不到方向的無頭蒼蠅。


    想說什麽,但對上青年被曬得可憐巴巴泛著紅的臉,以及那雙沉默又死寂的眸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最終他隻說:「等今天忙完,我們談談。」


    沈書黎垂著眼,睫毛顫動幾下。


    沒答應,也沒拒絕。


    周進就當他默認了,自己迴去接著忙活。


    從昨晚,到今早,一定是發生過什麽。


    雖然沈書黎的態度變化並不明顯,換個人可能都察覺不到,但周進心思敏感,就是覺得有什麽變了。


    必須要兩人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才行。


    最近的沈書黎,確實讓人看不透。


    但他既然決定了接受沈書黎,要兩個人過一輩子,那就要接受全部的沈書黎。


    不可能隻接受沈書黎的優點,而不接受他的缺點。


    每個人都會有缺點,周進自己也有,他希望等他缺點暴露時,對方也能用耐心又真誠的態度來對待他。


    所以推己及人,他要先拿出誠意來。


    有問題就一起解決問題,而不是解決出問題的人,不然很難會有人,願意對你打開心扉。


    這天也過得很快,好不容易忙完了,閑了下來,周進做好晚飯,打算在吃飯時跟沈書黎談。


    結果沈書黎突然接到電話。


    是沈書陽打來的。


    沈書陽語氣抱歉,有些難過:「對不起哥哥,我在家燒水,把水壺炸了。」


    沈書黎正疲憊地躺在沙發裏,聞言噌地站起身:「有沒有受傷?」


    沈書陽:「一點點……但是水壺壞了……這個貴不貴啊。」


    沈書黎心裏一陣刺疼,酸酸脹脹的難受極了。


    他弟弟今年才八歲,卻要因為家裏的拮據,在水壺炸了後,第一時間不是跟哥哥說好害怕好疼之類的,而是心疼水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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