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遠征隊和使團人員圍在圖靈身邊關注著他實時分享的航線景象時,畫麵突然中斷了。圖靈竟然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靜默了近兩分鍾,對人類朋友們發出的關切也置若罔聞。


    “嗨!喂!兄弟,你睡著了?”沙王伸出機械臂輕柔拍了拍圖靈的外殼,有些急躁的詢問:“出什麽問題了?”


    “我們沒有家了。”圖靈這才微微晃動了一下身體,一副被驚醒的樣子。他投影出一段灰色圖文。


    “什麽意思?”、“達瓦星......怎麽了?”......周圍響起幾聲小心翼翼地詢問。


    圖靈沒有迴應,而是直接投影出一幅畫麵,一幅滿是末日氣息的駭人畫麵!


    這實時畫麵是達瓦星先導偵測船的視野,根據十幾分鍾前遠征隊了解到的信息推測,此時它距離達瓦星約一萬二千公裏。


    占據偵測船視野70%幅麵的星體應該就是達瓦星。可顯示在眾人眼前的是一顆完全不同的星球!星體上根本看不出當初那種如眼球、瞳孔般的彩色紋路,取而代之的是灰黑的、雜亂的、嶙峋、陰森的表麵!白絮狀的雲層消失了,地表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火紅色絲線,遠遠看去,有些較粗的紅線還隱隱閃爍著微光,好似流動的血液!在達雲星光芒的襯映下,整顆星球猶如一顆懸浮在黑暗空間中的布滿血痕的骷髏,而這顆‘骷髏’的周邊則飄滿了密集的隕石群!


    “這是達瓦星?!”虎賁一時難以接受眼前的景象,特意向圖靈確認。


    “還能是什麽?”從圖靈投影出那沒好氣的迴應圖文中都能看出他的喪氣和驚恐。


    現場陷入了沉寂!隻剩實時演繹的直播畫麵支撐著船艙內的一絲活力。


    這是被‘剝了層皮’的達瓦星!原來麵向達雲星的那些同心環狀分布的地貌已然麵目全非,而那些微微閃著光芒的血紅色絲線是地殼被撕裂後冒出的岩漿流成的脈絡!原來,艦隊來路上那些惱人的隕石竟是四處飛散的達瓦星殘骸!達瓦星人的家園被毀了!隻剩下一顆岩漿四溢、毫無生機的岩核!


    “我的老天!都是那些光球幹的?”藍波的聲音居然有些發顫。


    “2173年10月11日,隨特遣艦隊迴到達瓦星軌道,達瓦星表層已被摧毀......”虎賁顧不得編寫日誌了,他直接趕到二號主隔艙,用反物質量子電台終端將遠征隊所見全數發往大本營。這通信息一次性用去了反物質量子陣列的3.8% !


    “保護好電龍!它們很可能是地球的護身符!”虎賁在信息的最後補了一句。


    “艦隊現在有什麽打算?”虎賁迴到三號主隔艙後,聽見沙王正詢問圖靈。


    “等待‘永恆光環’陣列軌道那邊的情報和下一步指令。”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後,圖靈拋出句迴應。


    人們還從沒見過超然灑脫的達瓦星人情緒如此低落,雖然頭罩內的那顆腦袋沒流露出明顯的表情,但他的四隻小眼睛裏明顯沒了光彩和靈氣,蛻變成了四顆黑點。圖文交流也是有一句沒一句,以至於整個艙室內都沉悶得令人窒息,盡管遠征隊員們已不需要通過唿吸存活!


    這是末日,是一個有著七百萬年曆史文明的末日!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這個征服了達雲星係,並早已將觸角延伸至二十多光年以外的種族,現在隻剩下逃離在外的幾支艦隊。而幾個月前,他們還是個實現了在不同恆星係間穿梭、掌握著數顆行星資源,正要大步向跨星係文明躍升,前途一片光明的種族!短時間內如此巨大的反差,即便像人類朋友這樣的旁觀者們也不免心碎、絕望!到底怎麽樣才算真正的強大?地球的未來會怎樣?......一串恐怖的問號在虎賁心頭縈繞。


    接下來的十四個小時裏,除了與達瓦星艦隊的信息交換以及零星的數據或操作提示,飛船裏就沒有出現其它的聲響。鳳凰號和星際友誼號窩在巨型運輸艦中隨艦隊緊急機動到了達瓦星人認為相對安全的區域待命。在這裏,那顆‘骷髏’看上去僅有一隻餐盤那麽大。


    終於收到了永恆光環陣列——地球學界稱之為戴森雲(或戴森球)——軌道方向傳迴的情況:


    那兒也經曆了浩劫。數據顯示原來由2號協調中心——即之前已經被毀的那座巨型空間站——所管控的戴森雲陣列已經有70%以上的單位被摧毀。從傳來的影像信息看,原來成片的‘雲朵’現在僅剩下縷縷‘煙絲’。原本呈梯度狀態穩步建設的戴森雲現在變成了千瘡百孔的‘破布’!


    正在大家滿心沉重地等待後續指令時,一條信息讓全船的人都跳了起來——戴森雲區域的偵測船發現了光球的蹤跡!


    圖靈共享的畫麵顯示,視野中‘破布’邊緣的一角有一小團乒乓球那麽大的、朦朧的白色光團忽隱忽現地懸浮在黑暗中。從之前對光球體量的認知看,偵測船與這個目標的距離應該有數千公裏之遙。


    片刻後,艦隊接到指令:“全速趕往目標區域,由載有巴隆星電龍的兩艘紡錘形大型武裝飛船為先鋒,再次嚐試與光球接觸!”


    船外視野中,眼前所有的達瓦星艦隻都朝左側來了個急轉彎。


    嗡嗡嗡~一陣低頻的警報蜂鳴聲從鳳凰號船外潛入了艙室內......當初在永恆光環協調中心緊急脫離達瓦星運輸艦後僥幸逃過滅世之弦的驚險場麵從虎賁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我們請求離船行動!”虎賁當即和圖靈溝通:“鳳凰號和星際友誼號可以在艦隊主力周邊協助警戒或支援!”......


    “我們要跟過去?”當藍波操縱被放飛的鳳凰號追隨著達瓦星艦隊的飛船切換航線時,蘇菲提出了疑問。


    “放心,我們隻是-”薑恩泰湊到蘇菲跟前剛說了半句就被守在一邊的渦輪用機械臂架開。


    “別擔心。你有什麽想法?”渦輪柔聲問道。


    “接觸結果,他們的偵測船會傳過來,我們有必要跟過去麽?”蘇菲說出了疑慮:“達瓦星都那樣了,我們不要離那種光球太近呐!”


    “別擔心,我們不會做無謂的冒險,”渦輪耐心向滿心憂慮的妹妹解釋:“達瓦星艦隊主力現在離他們的這艘先導偵測船非常遙遠,鳳凰號隻是跟在最後,免得到時候跟不上艦隊的機動。落單的話也很危險,是不?”


    “好吧。我隻是提醒一下。”蘇菲僵硬的臉龐放鬆了一些。


    “目前。艦隊距離戴森雲那邊的偵測船四十萬二千公裏,到時候艦隊將與目標區保持約5000千米的距離對接觸情況進行監視。”虎賁理解蘇菲的擔憂,他特意向圖靈要到了相關的行動數據並換算、翻譯給她。同時好也讓不遠處的青梅能夠安心。


    “喔~她看著我呢~”發現視線斜對麵的青梅微笑著看著自己點了點頭,虎賁的心中暗自放了片刻絢爛的煙花。


    “鳳凰號會一直跟在達瓦星艦隊後麵,我們會和光球隔著近千米的距離以及整隻達瓦星艦隊。”虎賁補充解釋。他自己和戰友們很清楚,脫離巨型運輸艦單飛,跟在艦隊外圍,是靈活逃生和與達瓦星人保持密切聯絡的最佳平衡點。


    “我們也得做好必要準備,再檢查一下火控係統、損管係統、動力係統。”虎賁在遠征隊內部頻道內提示隊友:“分頭操作,動靜別太大。”


    “建議:拉開與達瓦星艦隊間的橫向距離。以防萬一。宇宙弦應該是無視障礙物的,隔著整支艦隊也沒法降低它攻擊方向上的風險。”青梅挺直身體向遠征隊提出了操作建議。她身上又散發出鳳凰計劃實施前指導隊員們操練時的氣場。


    “星際友誼號。請與我船保持50千米距離編隊,左偏20度,脫離達瓦星艦隊序列,保持與尾部那艘達瓦運輸艦300千米距離平行航線。”虎賁用航路規劃迴應了青梅的建議。


    “別忘了我們的先導無人探測器。”藍波在頻道裏提醒:“可以讓它跟到前方去看看情況。”


    “你很敬業嗬。”渦輪冷不丁冒了一句。


    “物盡其用嘛。”沉默片刻後藍波迴應:“反正現在除了多看看還能做什麽?”


    “注意航向,保持距離!”虎賁打斷了這不尷不尬的爭論。


    四個半小時後,鳳凰號和星際友誼號隨著遠處的達瓦星艦隊製動減速,接近了曾經的戴森雲軌道區域。


    令人意外的是,這裏的空間遠比想象中的幹淨,雖然大部分戴森雲陣列已經消失,但並不像達瓦星附近那般一片狼藉。


    片刻後,達瓦星偵測船最新傳迴的畫麵解釋了這種怪象。視野中的光球已經有籃球那麽大,這說明偵測船又向目標靠近了不少。從畫麵中可以明顯看出遠處僅存的戴森雲陣列中有一絲絲光點串接連不斷地飄向光球——顯然是光球正在不斷吞噬著戴森雲陣列!


    “哇噢!這裏的陣列都是被它吞掉的?這麽點兒體量怎麽撐得下?!”沙王盯著畫麵驚唿。


    在之前達瓦星艦隊與光球的遭遇戰中,遠征隊就估算了一下光球的大致體量,雖然它是顆直徑數千米的巨物,但在達瓦星苦心經營了上百年的戴森雲麵前,隻能算是顆在籃球場邊滾動的乒乓球!


    到目前為止,沒誰能搞清楚入侵達雲星係的光球有多少顆,但在這方圓數萬公裏的空間中就隻發現了這一顆。而從眼前的情況看,這顆‘小不點’竟然極有可能吸走了其體量數萬倍的戴森雲!真讓人匪夷所思!


    “無法解釋。無法確定。”這是遠征隊忍不住和圖靈就眼前的怪象交流意見時對方的迴應。看著這幅場景,他的心裏估計正在滴血!


    很快,達瓦星艦隊便穩定住隊形,兩艘紡錘形巨艦加速駛出編隊,直指正撕扯著戴森雲的光球!再也沒誰有功夫估算光球的食量了。


    征得艦隊主腦的同意後,遠征隊放出了鳳凰號上的先導探測器,尾隨兩艘前出的‘大紡錘’向光球靠過去。


    一路上,先導探測器視野中的達瓦星船隻紛紛以兩艘‘大紡錘’的航線為軸,向各個方向四散開去,就像列隊為這兩艘勇士踐行。這顯然是為防止光球再用宇宙弦發起攻擊而造成大規模損失而采取的措施。他們的陣形變換策略與青梅剛才的建議不謀而合。


    達瓦星艦隊主力中的‘大粽子’、‘大紡錘’等武裝艦隻大部分都部署到了隊伍前端,它們麵向光球交錯編隊,紛紛向前方釋放出不少圓盤狀的裝備,這些直徑約十幾米的圓盤們自動在艦隊前方幾十千米處等間距懸停,排列成了一片空間陣列。當鳳凰號的先導探測器穿過陣列後,探測器突然感應到船尾方向出現明顯的異常磁場。


    “這是你們的防護裝置?”虎賁盯著畫麵中的圓盤陣好奇地問圖靈:“是力場盾?”


    “力場?”圖靈轉身看看虎賁,投影出解答:“那些是粒子幕發生器,是通過直接釋放它們體表的粒子能量產生交疊的強粒子流防護屏障來保護艦隊。”


    “哦~,那是粒子盾。”虎賁猜錯了,多少感覺有些尷尬。


    “但粒子盾好像對宇宙弦沒效果啊?”虎賁暗自揣測:“那可是高度卷曲的另一個維度的空間,物質碰到它隻會被吸進去。”


    “沒有幹擾或者消除維度波的辦法?”思索片刻後他再問圖靈(達瓦星人稱宇宙弦為維度波)。


    “需要黑洞碰撞級別的能量,我們現在正努力實現蟲洞技術的小型化和武器化。”對方給出了無奈的迴答。


    看來麵對光球,這些粒子盾除了防禦對方可能的其它類型攻擊外隻能算心理安慰,盡管它已經讓虎賁羨慕不已。


    先導探測器保持在兩艘大紡錘後約三百公裏左右的距離緊緊跟隨,隻見遠處的光球越來越大。當它在視野中如磨盤般大小時,兩艘紡錘解散了編隊,一艘橫向移動了一陣後停止了前進,另一艘則繼續靠近光球。


    麵對武裝艦隻的逼近,光球毫無反應,仍舊繼續‘吸食’著遠處殘存的戴森雲陣列。這迴看得清楚多了,殘存陣列麵向光球的一麵明顯隆起,正不斷有碎片狀物從陣麵上被撕下,飛向光球並最終消失在它那柔和的光芒之中!


    眼見繼續前行的那艘大紡錘幾乎都要貼上光球了,而對方仍旁若無人的幹著自己的活計,藍波遙控探測器從另一個方向靠了上去,直到光球占據了60%的視野。這是地球人的耳目首次這麽近距離觀察這顆白茫茫的煞星!


    這位神秘強敵通體散發著柔和的純白光芒,從偶爾微微跳動的表麵亮度變化中能夠感受到它正以驚人的高速自旋著。而從其表麵邊緣不時發生抖動的背景星光來看,這光球表麵應該包裹著一層極強的磁場!


    此時,離著最近的那艘大紡錘正圍著光球轉悠,雖然這艘巨型戰艦有近六百米長,最寬的中部艦體寬達一百一十米,但視野中的它和光球的體量對比效果,就像一隻在餐盤邊緣滾動的棗核。


    眾人通過先導探測器全神貫注盯著大紡錘的行動,隻見它慢慢繞到光球和戴森雲陣列之間的位置後,平穩地調轉艦體,將一端‘錘尖’對準了陣列單元飄向光球的路徑。很快,正在飄向光球的陣列單元便紛紛在一個區域內炸開並解體。


    探測器立即切換到紅外視野,這下就能看出大紡錘正用一道強勁的粒子流斬斷了陣列單元飄向光球的路徑!就像一把噴火的長劍,將路過的陣列單元轟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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