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9年2月12日。鳳凰計劃啟動新階段！計劃目標更新為......”聯合國空間開發理事會會場內，虎賁和隊友們矗立在場地四周。他們一動不動，好似五尊鋼甲神像，見證著鳳凰計劃升級儀式。他進行記錄的同時邊提取著日誌內容。
根據銀蘑菇母星的指令，達瓦星無人船編隊很快將裝載兩條地球的原生電龍踏上歸途。在星際攜手協會的反複溝通下，對方答應即便迴到達瓦星也不輕易傷害它們。
真正讓人們激動、振奮的是：人類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招募了幾名誌願者組成使團——同時也是支科考團隊——隨修複如新的鳳凰號飛船跟著達瓦星船隊出使達雲星係。目前，地球方麵也收到了對方對此表示歡迎的圖文信息！
這次出使意味著鳳凰計劃滿血複活，並且煥發新生！遠征隊員們責無旁貸擔負起了交流橋梁以及護衛隊的職責，將再次隨鳳凰號遠征！
即將再次振翅的鳳凰號不再孤單，一艘全新的星際友誼號飛船將跟隨她一道前往達瓦星。雖然還未曾見到真容，這艘飛船的主要數據已經輸入到遠征隊員的係統中了。它體量比鳳凰號小，有效載荷約為鳳凰號的一半。
從圖紙參數看，星際友誼號的船型與鳳凰號高度相似。數據顯示它75%的係統模塊部件都能和鳳凰號上的通用。更讓虎賁好奇的是，這艘飛船號稱是改進版星際無人飛船，駕駛它的是湯姆森船長，一部高度仿真的純人工智能機器人！
“那個開船的湯姆森。該不算是遠征隊的新隊員吧？”冗長的儀式結束後，虎賁找了個機會跟在青梅身後悄聲問。
青梅迴過身盯著虎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頑皮的微笑。“你想說什麽？”
“嗯，就想知道何時和他見麵。”虎賁看著周圍不時路過的其他人，盡量隱晦地表達著自己的好奇，生怕讓周圍的局外人看出自己的談吐與自然人無異。
“他已經在火星基地裏等著了，不過你們見麵的機會不多。”青梅說：“一是因為他需要專注駕駛星際友誼號，二是他和你們不是同類，估計沒多少共同語言。”
“純機器？那你們能放心......？”虎賁追問。
“怎麽不放心？這不還有你們麽？對了，還有我們。”青梅笑盈盈地轉身繼續前行。此時的她一掃鳳凰號剛迴歸時的憔悴，渾身散發著活力。
“你也要去？你是使團成員？去達瓦星？”虎賁吃了一驚。“還有誰？”他心中頓時一陣喜悅，但瞬間被腦中出現的祝青雲的臉熄滅。
“誰不想看看達瓦星的景色？名單審批後會發布的！”青梅賣了個關子。
“星際友誼號上就一部機器人掌舵？那能行？可別給我們添麻煩！”虎賁跟了上去。
“別小看這些年地球老家的進步。”青梅邊走邊笑：“再過幾年，你這身係統就算是古董了。”
“我古董？”虎賁抬手敲敲自己意識模塊對應的部位：“純技術算什麽，靈魂永遠不會過時！”
青梅突然站住了。她抬手拍拍虎賁的大腿。“我沒看錯你。”
“祝青雲會去不？”祝青雲那胡子拉碴的臉又出現在虎賁的腦海中。
“等名單發布吧。”青梅搖搖頭繼續前行。
“這你還能不知道？八成會去吧。”虎賁追了上去。
“你少管。”青梅朝虎賁翻了個白眼。
“那艘飛船什麽情況，你們早就開始造了吧？”虎賁跟著青梅走遠了......
虎賁的推測沒錯。當年遠征隊剛剛重獲與大本營的聯係時，消息就轟動了全人類！隨著信息溝通的日漸順暢，遠征隊帶迴外星人這件大事不僅衝擊著所有人對宇宙的認知、掀起討論外星文明的信息狂潮，甚至熄滅了所有熱點地區的衝突。人類的視野似乎出現了跨越性的拓展，以至於眼皮近前的一切事務都顯得微不足道！
在多個國際機構和來自全球的資金支持下，鳳凰計劃的延伸很快推上了議事日程，星際友誼協會和星際友誼號建造計劃更是在遠征隊和達瓦星人著陸火星前便已成形！這種全球性大事件的決策和推動速度在遠征隊出征前的人類社會中是不多見的！星際友誼號也是在那時就加工出了第一片骨架。隻是在達瓦星人和飛船現身後，瞬間吸引了全部的關注，星際友誼號中那些專業性很強的信息反倒淡出了大眾視野，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沒怎麽在公共場合被提及。虎賁等遠征隊員更是忙於應付各種活動以及尋找地球電龍的工作，鳳凰團隊也就沒和他們溝通詳情。反正出發前的各種訓練和演習過程中有的是機會。
看到正式使團名單文件中出現青梅的名字，虎賁心中不禁泛起漣漪，但當看見緊隨其後的“祝青雲”字樣後，那陣微弱的波動很快平息了。“唉~沒啥。我隻是位旁觀者。嗬嗬，巴隆星和達瓦星的老朋友還等著我呢！”
蘇菲也在列。哥哥的失而複得重燃了她的熱情，而且她再也不願與哥哥分開了，就算客死他鄉！即便渦輪幾番阻攔，也無法動搖她的決心。
“嗬嗬，她男朋友也一起來。”渦輪和隊友聊天時，無奈地笑笑。
“誰？哪個是他男友？”沙王忍不住湊上來追問。
“無可奉告。”渦輪一扭艇身避開了。
那位叫薑恩泰的生物學家也加入了使團，他要去達瓦星和巴隆星探索新型物種，對於他的研究領域來說，這絕對是美妙且極具突破性的！
讓隊員們有些好奇的是，在適應性訓練過程中，他對蘇菲無微不至的關照凸顯出二人超出普通友誼的關係。雖然麵對隊員們的有意試探時二人三緘其口，但架不住遠征隊的情報收集手段，還是在鳳凰團隊那兒獲取了二人已是熱戀情侶的確鑿證據。
“你~們~好，尊敬的鳳凰計劃遠征隊員。”這是湯姆森船長與遠征隊見麵時的頭一句問候。他發出的是純正的男中音，語調鏗鏘有力又不乏熱情。
“哇哦~這就是？”、“比我們像人多了。”、“的確很逼真。”、“合成皮膚質地不錯。”、“看那眼睛。”、“他有口水麽？”、“謔，還有胡茬。”、“小心他聽見。”......遠征隊內部頻道刹那間議論紛紛卻又擔心對方也能收到內部頻道信號。
“你好。幸會！”頓了一下後，虎賁上前半蹲著向湯姆森伸出了手。
眾人的光電鏡頭齊刷刷地盯著湯姆森掃描。隻見眼前站著一位‘健壯帥哥’，他身高1.85米，身材勻稱，頭頂一層圓寸短發，皮膚略顯古銅色，天庭飽滿，鼻梁直挺，一對濃密劍眉之下是一雙明亮潤澤的眼睛。國字臉上一圈微微顯露的絡腮胡從鬢角自然地延伸至下巴，微凸的喉結下麵是從筆挺製服內側翻出的一對整潔、硬朗的襯衣領。他伸出手與虎賁的機械手相握時，虎賁指尖的傳感器明顯感到了一股溫潤的熱度！這不明明是位大活人麽？一位經曆過風吹日曬、眉目間透著滄桑氣息的船長！這一刹那，他甚至懷疑湯姆森體內是不是也藏著顆人腦。
“虎賁，試試他的力量。”眼見虎賁和湯姆森握手，沙王在頻道裏起哄。
“他會不會還需要吃喝拉撒？”藍波也開起了玩笑。
“它的船裏真有一套衛浴間。”渦輪仔細看過星際友誼號的圖紙。
湯姆森轉頭掃視了一下遠征隊隊員們。“啊哈。你們一定有很多問題想了解清楚。歡迎提問。”
“嗬嗬。這不太自然了，有些程序化的味道。”螺旋在頻道裏冷笑：“誰稀罕問什麽問題？”
“你~需要吃飯睡覺嘛？還有~還有排泄？”沙王頭一個提問。
“這是隱私，而且有些尷尬。請換個話題。”湯姆森擺擺手。
“真是程序式應答。”沙王在頻道裏說：“成年大活人哪有這麽講究的。”
“無聊！”螺旋沒好氣的掃了沙王一眼。
“這麽帥氣的男人。螺旋肯定很喜歡。”藍波又開始耍寶。
“請問你多大年紀？”虎賁上前問了個試探性問題。
“生理年齡兩歲兩個月，心理年齡42歲左右。”湯姆森迴答時臉上露出微笑。這麽直來直去的迴複基本坐實了他隻具備普通人工智能係統。
“喔~還會笑！不公平！出發前能給我們換個外形嗎？加張臉也行。”渦輪發起了牢騷。以快艇的體態麵對親妹妹，總讓他感覺很膈應。他還是頭一迴這麽在意自己的形象。
“請停止大功率射線掃描。我的主要數據你們已經有了。”湯姆森往旁邊繞了兩步，躲開了渦輪釋放出的多功能機械臂。
“是合金骨架，他沒有意識模塊。”渦輪將瞬間捕捉到的數據片段上傳至內部頻道中。
“別埋怨啦。我們的腦子才是最好的財富。沒什麽不公平！”藍波感慨。
“船長。能讓我們參觀你的船嗎？”螺旋終於想到個正經問題。
“星際友誼號的圖紙已經發給各位了。目前它正在做最後一輪測試，謝絕參觀。”湯姆森拒絕得十分幹脆。
“冷血機器。”螺旋在內部頻道中嘟囔。
“感覺和真人說話差不多。”、“表象，隻不過是些人情化的機器語言。”、“就是，總感覺差這麽點兒意思。”、“哪點兒意思？”、“說不好，總之就是感覺隔著塊板子。”、“也可能還不太熟悉吧。”......隊員們一路議論紛紛。與湯姆森的首次見麵友好、融洽，但少了點人情味，湯姆森的理智和禮貌顯得有些過頭，熱情和分寸精準的幽默之下顯得冷冰冰的。
“你們就讓這麽部呆頭呆腦的機器人掌控星際友誼號？”趁著一次合練的檔口，虎賁湊到青梅身邊聊天。
“怎麽？你不看好它？”青梅撇嘴微笑著看著虎賁。
“遇到複雜情況它能應付得了？”虎賁搖搖頭：“當初鳳凰號出事我們五個人都......”
“放心！”青梅笑著打斷了虎賁：“星際友誼號隻是鳳凰號的僚機，一切行動都會和我們保持一致。你們幹嘛它就幹嘛。而且他有主動學習的能力，不會添麻煩的。倒是在必要時能多一重保障。”
“隻是個純操船手？”
“你這麽理解也沒毛病。”青梅邊看著手中的訓練數據反饋邊解釋：“星際友誼號的主要作用是物資補給和安全備份。”
“挺好。這樣確實比鳳凰單飛更有保障。為啥不再挑選位倒黴的精英開船？”虎賁道：“現在單靠一部機器人的係統就能掌握整艘飛船的運行，這就是你指的這些年的技術進步？”
“不完全是，你說的隻是技術層麵。而且湯姆森的狀態離真正的強人工智能還有距離。”青梅撇開數據反饋直視虎賁：“真正有意義的進步是當你們迴到太陽係後，整個科技研發體係都提升了。聯合體已經明文規定，強人工智能的開發者以及產品的思維模型必須擁有健康的心理和正向的世界觀，為此他們必須經過嚴格的測評和審查。研發過程也要得到倫理委員會的監督。”
“抓住源頭？的確是明智的決定。”虎賁緩緩點點頭。
“這是確保人工智能合理為人所用的一次重大改良，是整個科研體係的進步。”青梅拍拍虎賁的手臂：“而這一切都得益於你們這些年在星際間的經曆。你們幾個人是真正的功臣！”
“人......”虎賁滿心激動：“哇哦。不知該說啥了。哈哈。”
“光明正大地公開你們的身份，正式接納你們是人類的一員。這是社會欠你們的。”青梅轉頭望向遠處：“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無所謂了。”虎賁突然想到個問題：“我覺得今後的強人工智能沒必要像湯姆森那麽刻板。”
“刻板？”青梅迴頭好奇地盯著虎賁：“什麽意思？”
“仔細看看我們啊。”虎賁迴手拍拍自己機甲：“還有沙王、渦輪。為什麽非要兩隻胳膊兩條腿呢？還西裝革履......完全可以私人訂製嘛？根據靈魂的指引，想成為什麽樣的自己都行！多好！”
啪啪啪......青梅拍掌笑道：“有創意。這一點你們可能比達瓦星人走得還遠！”
“另外。真的還需要費心思搞什麽強人工智能麽？”虎賁接茬道：“看看我們，還有達瓦星人，實現真正的人機結合也許是更可靠的方式。”
“嗯。這個我們拭目以待。”青梅說：“大方向的掌握還是需要時間和經曆的積澱才能下定論。”
“祝你們平安順利！滿載而歸！”
“一定要好好的！”......
行期已至，前來探望使團的霍蘭德教授眼裏擎著淚花大聲祝福。他雖然重獲延壽權——鳳凰計劃進入休眠狀態時，團隊成員的延壽權都被暫停了——但垮掉的體質已無法逆轉，好在鳳凰計劃的大本營也需要鎮守，他又重迴崗位，留在地球等著鳳凰號凱旋！
“2170年8月7日，進入發射倒計時。各係統數據正常、使團成員生理狀態正常......”虎賁邊輸入日誌邊看著視頻畫麵中前來送別的人們。自從坐實自己人類成員身份後，他的情感反應變得更強烈了，隻是如今已經沒有了鼻子發酸的功能。
鳳凰號的這次發射不僅舉行了記者發布會，還安排了盛大的歡送儀式。可這些過場對於遠征隊來說隻不過是陳詞濫調。他們躺在專用隔艙內，眼裏隻有船內的監控信息和故人的音容笑貌。
因為有青梅、蘇菲等‘體質脆弱’的自然人加入，鳳凰號做了很大的改裝，隔艙內增加了不少可視化設備以及生命維持係統。盡管之前進行了好幾輪實戰演練，被固定在結構繁複的宇航員座椅上的自然人使團成員們仍然一臉緊張，蘇菲甚至有些瑟瑟發抖！
“放輕鬆。我敢保證這是一趟安全、美妙之旅。”渦輪用溫和的語音向使團成員所在的隔艙發出安慰。和妹妹重逢後，他的言辭都比之前更有溫度了。
蘇菲微微轉頭，衝著鏡頭憋出一絲微笑，她顯然聽出了渦輪的聲音。身邊的薑恩泰扭頭對她小聲說了幾句什麽，蘇菲點點頭，神色淡定多了。
“發射時別交頭接耳。注意設備狀態！”渦輪又發出一句提示。
“他心裏有些別扭吧。”虎賁察覺到了渦輪的情緒。“他的確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身披快艇鎧甲的人，我也是......”
至於星際友誼號和湯姆森船長。它們已經於半個月前發射升空，在環火星軌道中待命了。
在這之前的集訓和聯合演練中，星際友誼號作為鳳凰號備份船的角色顯現出來。除了大量部件可以通用外，船上的衛生間等生活設施也是為緊急情況下的使團成員們預備的。湯姆森船長可用不上這些，他將獨自駕駛暗藏加強裝甲的星際友誼號陪伴鳳凰號出使達瓦星，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湯姆森。通報你船情況。”虎賁通過船際通訊鏈與湯姆森會麵。
“星際友誼號各項參數正常、軌道定位正常。期待會合。”湯姆森微笑著應答。
“唉......可憐的機器。”虎賁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憐惜。
隻要不出意外，這部孤獨的機器人將獨守星際友誼號至少兩年半。除了不眠不休地操作、維護飛船外再沒有別的內容。按照計劃，除了涉及禮儀的交流，湯姆森不會離船，它實際上就是星際友誼號的一部分、一塊部件。
機器也有磨損，也會報廢。終有一天“壽終正寢”這詞也適用於湯姆森，這也是一生，機器的一生。“沒有靈魂，挺可怕的。”虎賁暗忖：“它沒機會認知到這一點，隻活在純事實的海洋中，單純到極致。不曉得算不算一種人生？機器人生？”
“虎賁、虎賁！”藍波的語音進入係統，瞬間將虎賁從思緒中拉了迴來。“係統宕機了？”
“哦。做了次自檢。”虎賁連忙應答。
“二十秒後進入點火倒計時！”藍波大聲提示。
根據銀蘑菇母星的指令，達瓦星無人船編隊很快將裝載兩條地球的原生電龍踏上歸途。在星際攜手協會的反複溝通下，對方答應即便迴到達瓦星也不輕易傷害它們。
真正讓人們激動、振奮的是：人類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招募了幾名誌願者組成使團——同時也是支科考團隊——隨修複如新的鳳凰號飛船跟著達瓦星船隊出使達雲星係。目前，地球方麵也收到了對方對此表示歡迎的圖文信息！
這次出使意味著鳳凰計劃滿血複活，並且煥發新生！遠征隊員們責無旁貸擔負起了交流橋梁以及護衛隊的職責，將再次隨鳳凰號遠征！
即將再次振翅的鳳凰號不再孤單，一艘全新的星際友誼號飛船將跟隨她一道前往達瓦星。雖然還未曾見到真容，這艘飛船的主要數據已經輸入到遠征隊員的係統中了。它體量比鳳凰號小，有效載荷約為鳳凰號的一半。
從圖紙參數看，星際友誼號的船型與鳳凰號高度相似。數據顯示它75%的係統模塊部件都能和鳳凰號上的通用。更讓虎賁好奇的是，這艘飛船號稱是改進版星際無人飛船，駕駛它的是湯姆森船長，一部高度仿真的純人工智能機器人！
“那個開船的湯姆森。該不算是遠征隊的新隊員吧？”冗長的儀式結束後，虎賁找了個機會跟在青梅身後悄聲問。
青梅迴過身盯著虎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頑皮的微笑。“你想說什麽？”
“嗯，就想知道何時和他見麵。”虎賁看著周圍不時路過的其他人，盡量隱晦地表達著自己的好奇，生怕讓周圍的局外人看出自己的談吐與自然人無異。
“他已經在火星基地裏等著了，不過你們見麵的機會不多。”青梅說：“一是因為他需要專注駕駛星際友誼號，二是他和你們不是同類，估計沒多少共同語言。”
“純機器？那你們能放心......？”虎賁追問。
“怎麽不放心？這不還有你們麽？對了，還有我們。”青梅笑盈盈地轉身繼續前行。此時的她一掃鳳凰號剛迴歸時的憔悴，渾身散發著活力。
“你也要去？你是使團成員？去達瓦星？”虎賁吃了一驚。“還有誰？”他心中頓時一陣喜悅，但瞬間被腦中出現的祝青雲的臉熄滅。
“誰不想看看達瓦星的景色？名單審批後會發布的！”青梅賣了個關子。
“星際友誼號上就一部機器人掌舵？那能行？可別給我們添麻煩！”虎賁跟了上去。
“別小看這些年地球老家的進步。”青梅邊走邊笑：“再過幾年，你這身係統就算是古董了。”
“我古董？”虎賁抬手敲敲自己意識模塊對應的部位：“純技術算什麽，靈魂永遠不會過時！”
青梅突然站住了。她抬手拍拍虎賁的大腿。“我沒看錯你。”
“祝青雲會去不？”祝青雲那胡子拉碴的臉又出現在虎賁的腦海中。
“等名單發布吧。”青梅搖搖頭繼續前行。
“這你還能不知道？八成會去吧。”虎賁追了上去。
“你少管。”青梅朝虎賁翻了個白眼。
“那艘飛船什麽情況，你們早就開始造了吧？”虎賁跟著青梅走遠了......
虎賁的推測沒錯。當年遠征隊剛剛重獲與大本營的聯係時，消息就轟動了全人類！隨著信息溝通的日漸順暢，遠征隊帶迴外星人這件大事不僅衝擊著所有人對宇宙的認知、掀起討論外星文明的信息狂潮，甚至熄滅了所有熱點地區的衝突。人類的視野似乎出現了跨越性的拓展，以至於眼皮近前的一切事務都顯得微不足道！
在多個國際機構和來自全球的資金支持下，鳳凰計劃的延伸很快推上了議事日程，星際友誼協會和星際友誼號建造計劃更是在遠征隊和達瓦星人著陸火星前便已成形！這種全球性大事件的決策和推動速度在遠征隊出征前的人類社會中是不多見的！星際友誼號也是在那時就加工出了第一片骨架。隻是在達瓦星人和飛船現身後，瞬間吸引了全部的關注，星際友誼號中那些專業性很強的信息反倒淡出了大眾視野，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沒怎麽在公共場合被提及。虎賁等遠征隊員更是忙於應付各種活動以及尋找地球電龍的工作，鳳凰團隊也就沒和他們溝通詳情。反正出發前的各種訓練和演習過程中有的是機會。
看到正式使團名單文件中出現青梅的名字，虎賁心中不禁泛起漣漪，但當看見緊隨其後的“祝青雲”字樣後，那陣微弱的波動很快平息了。“唉~沒啥。我隻是位旁觀者。嗬嗬，巴隆星和達瓦星的老朋友還等著我呢！”
蘇菲也在列。哥哥的失而複得重燃了她的熱情，而且她再也不願與哥哥分開了，就算客死他鄉！即便渦輪幾番阻攔，也無法動搖她的決心。
“嗬嗬，她男朋友也一起來。”渦輪和隊友聊天時，無奈地笑笑。
“誰？哪個是他男友？”沙王忍不住湊上來追問。
“無可奉告。”渦輪一扭艇身避開了。
那位叫薑恩泰的生物學家也加入了使團，他要去達瓦星和巴隆星探索新型物種，對於他的研究領域來說，這絕對是美妙且極具突破性的！
讓隊員們有些好奇的是，在適應性訓練過程中，他對蘇菲無微不至的關照凸顯出二人超出普通友誼的關係。雖然麵對隊員們的有意試探時二人三緘其口，但架不住遠征隊的情報收集手段，還是在鳳凰團隊那兒獲取了二人已是熱戀情侶的確鑿證據。
“你~們~好，尊敬的鳳凰計劃遠征隊員。”這是湯姆森船長與遠征隊見麵時的頭一句問候。他發出的是純正的男中音，語調鏗鏘有力又不乏熱情。
“哇哦~這就是？”、“比我們像人多了。”、“的確很逼真。”、“合成皮膚質地不錯。”、“看那眼睛。”、“他有口水麽？”、“謔，還有胡茬。”、“小心他聽見。”......遠征隊內部頻道刹那間議論紛紛卻又擔心對方也能收到內部頻道信號。
“你好。幸會！”頓了一下後，虎賁上前半蹲著向湯姆森伸出了手。
眾人的光電鏡頭齊刷刷地盯著湯姆森掃描。隻見眼前站著一位‘健壯帥哥’，他身高1.85米，身材勻稱，頭頂一層圓寸短發，皮膚略顯古銅色，天庭飽滿，鼻梁直挺，一對濃密劍眉之下是一雙明亮潤澤的眼睛。國字臉上一圈微微顯露的絡腮胡從鬢角自然地延伸至下巴，微凸的喉結下麵是從筆挺製服內側翻出的一對整潔、硬朗的襯衣領。他伸出手與虎賁的機械手相握時，虎賁指尖的傳感器明顯感到了一股溫潤的熱度！這不明明是位大活人麽？一位經曆過風吹日曬、眉目間透著滄桑氣息的船長！這一刹那，他甚至懷疑湯姆森體內是不是也藏著顆人腦。
“虎賁，試試他的力量。”眼見虎賁和湯姆森握手，沙王在頻道裏起哄。
“他會不會還需要吃喝拉撒？”藍波也開起了玩笑。
“它的船裏真有一套衛浴間。”渦輪仔細看過星際友誼號的圖紙。
湯姆森轉頭掃視了一下遠征隊隊員們。“啊哈。你們一定有很多問題想了解清楚。歡迎提問。”
“嗬嗬。這不太自然了，有些程序化的味道。”螺旋在頻道裏冷笑：“誰稀罕問什麽問題？”
“你~需要吃飯睡覺嘛？還有~還有排泄？”沙王頭一個提問。
“這是隱私，而且有些尷尬。請換個話題。”湯姆森擺擺手。
“真是程序式應答。”沙王在頻道裏說：“成年大活人哪有這麽講究的。”
“無聊！”螺旋沒好氣的掃了沙王一眼。
“這麽帥氣的男人。螺旋肯定很喜歡。”藍波又開始耍寶。
“請問你多大年紀？”虎賁上前問了個試探性問題。
“生理年齡兩歲兩個月，心理年齡42歲左右。”湯姆森迴答時臉上露出微笑。這麽直來直去的迴複基本坐實了他隻具備普通人工智能係統。
“喔~還會笑！不公平！出發前能給我們換個外形嗎？加張臉也行。”渦輪發起了牢騷。以快艇的體態麵對親妹妹，總讓他感覺很膈應。他還是頭一迴這麽在意自己的形象。
“請停止大功率射線掃描。我的主要數據你們已經有了。”湯姆森往旁邊繞了兩步，躲開了渦輪釋放出的多功能機械臂。
“是合金骨架，他沒有意識模塊。”渦輪將瞬間捕捉到的數據片段上傳至內部頻道中。
“別埋怨啦。我們的腦子才是最好的財富。沒什麽不公平！”藍波感慨。
“船長。能讓我們參觀你的船嗎？”螺旋終於想到個正經問題。
“星際友誼號的圖紙已經發給各位了。目前它正在做最後一輪測試，謝絕參觀。”湯姆森拒絕得十分幹脆。
“冷血機器。”螺旋在內部頻道中嘟囔。
“感覺和真人說話差不多。”、“表象，隻不過是些人情化的機器語言。”、“就是，總感覺差這麽點兒意思。”、“哪點兒意思？”、“說不好，總之就是感覺隔著塊板子。”、“也可能還不太熟悉吧。”......隊員們一路議論紛紛。與湯姆森的首次見麵友好、融洽，但少了點人情味，湯姆森的理智和禮貌顯得有些過頭，熱情和分寸精準的幽默之下顯得冷冰冰的。
“你們就讓這麽部呆頭呆腦的機器人掌控星際友誼號？”趁著一次合練的檔口，虎賁湊到青梅身邊聊天。
“怎麽？你不看好它？”青梅撇嘴微笑著看著虎賁。
“遇到複雜情況它能應付得了？”虎賁搖搖頭：“當初鳳凰號出事我們五個人都......”
“放心！”青梅笑著打斷了虎賁：“星際友誼號隻是鳳凰號的僚機，一切行動都會和我們保持一致。你們幹嘛它就幹嘛。而且他有主動學習的能力，不會添麻煩的。倒是在必要時能多一重保障。”
“隻是個純操船手？”
“你這麽理解也沒毛病。”青梅邊看著手中的訓練數據反饋邊解釋：“星際友誼號的主要作用是物資補給和安全備份。”
“挺好。這樣確實比鳳凰單飛更有保障。為啥不再挑選位倒黴的精英開船？”虎賁道：“現在單靠一部機器人的係統就能掌握整艘飛船的運行，這就是你指的這些年的技術進步？”
“不完全是，你說的隻是技術層麵。而且湯姆森的狀態離真正的強人工智能還有距離。”青梅撇開數據反饋直視虎賁：“真正有意義的進步是當你們迴到太陽係後，整個科技研發體係都提升了。聯合體已經明文規定，強人工智能的開發者以及產品的思維模型必須擁有健康的心理和正向的世界觀，為此他們必須經過嚴格的測評和審查。研發過程也要得到倫理委員會的監督。”
“抓住源頭？的確是明智的決定。”虎賁緩緩點點頭。
“這是確保人工智能合理為人所用的一次重大改良，是整個科研體係的進步。”青梅拍拍虎賁的手臂：“而這一切都得益於你們這些年在星際間的經曆。你們幾個人是真正的功臣！”
“人......”虎賁滿心激動：“哇哦。不知該說啥了。哈哈。”
“光明正大地公開你們的身份，正式接納你們是人類的一員。這是社會欠你們的。”青梅轉頭望向遠處：“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無所謂了。”虎賁突然想到個問題：“我覺得今後的強人工智能沒必要像湯姆森那麽刻板。”
“刻板？”青梅迴頭好奇地盯著虎賁：“什麽意思？”
“仔細看看我們啊。”虎賁迴手拍拍自己機甲：“還有沙王、渦輪。為什麽非要兩隻胳膊兩條腿呢？還西裝革履......完全可以私人訂製嘛？根據靈魂的指引，想成為什麽樣的自己都行！多好！”
啪啪啪......青梅拍掌笑道：“有創意。這一點你們可能比達瓦星人走得還遠！”
“另外。真的還需要費心思搞什麽強人工智能麽？”虎賁接茬道：“看看我們，還有達瓦星人，實現真正的人機結合也許是更可靠的方式。”
“嗯。這個我們拭目以待。”青梅說：“大方向的掌握還是需要時間和經曆的積澱才能下定論。”
“祝你們平安順利！滿載而歸！”
“一定要好好的！”......
行期已至，前來探望使團的霍蘭德教授眼裏擎著淚花大聲祝福。他雖然重獲延壽權——鳳凰計劃進入休眠狀態時，團隊成員的延壽權都被暫停了——但垮掉的體質已無法逆轉，好在鳳凰計劃的大本營也需要鎮守，他又重迴崗位，留在地球等著鳳凰號凱旋！
“2170年8月7日，進入發射倒計時。各係統數據正常、使團成員生理狀態正常......”虎賁邊輸入日誌邊看著視頻畫麵中前來送別的人們。自從坐實自己人類成員身份後，他的情感反應變得更強烈了，隻是如今已經沒有了鼻子發酸的功能。
鳳凰號的這次發射不僅舉行了記者發布會，還安排了盛大的歡送儀式。可這些過場對於遠征隊來說隻不過是陳詞濫調。他們躺在專用隔艙內，眼裏隻有船內的監控信息和故人的音容笑貌。
因為有青梅、蘇菲等‘體質脆弱’的自然人加入，鳳凰號做了很大的改裝，隔艙內增加了不少可視化設備以及生命維持係統。盡管之前進行了好幾輪實戰演練，被固定在結構繁複的宇航員座椅上的自然人使團成員們仍然一臉緊張，蘇菲甚至有些瑟瑟發抖！
“放輕鬆。我敢保證這是一趟安全、美妙之旅。”渦輪用溫和的語音向使團成員所在的隔艙發出安慰。和妹妹重逢後，他的言辭都比之前更有溫度了。
蘇菲微微轉頭，衝著鏡頭憋出一絲微笑，她顯然聽出了渦輪的聲音。身邊的薑恩泰扭頭對她小聲說了幾句什麽，蘇菲點點頭，神色淡定多了。
“發射時別交頭接耳。注意設備狀態！”渦輪又發出一句提示。
“他心裏有些別扭吧。”虎賁察覺到了渦輪的情緒。“他的確是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身披快艇鎧甲的人，我也是......”
至於星際友誼號和湯姆森船長。它們已經於半個月前發射升空，在環火星軌道中待命了。
在這之前的集訓和聯合演練中，星際友誼號作為鳳凰號備份船的角色顯現出來。除了大量部件可以通用外，船上的衛生間等生活設施也是為緊急情況下的使團成員們預備的。湯姆森船長可用不上這些，他將獨自駕駛暗藏加強裝甲的星際友誼號陪伴鳳凰號出使達瓦星，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湯姆森。通報你船情況。”虎賁通過船際通訊鏈與湯姆森會麵。
“星際友誼號各項參數正常、軌道定位正常。期待會合。”湯姆森微笑著應答。
“唉......可憐的機器。”虎賁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憐惜。
隻要不出意外，這部孤獨的機器人將獨守星際友誼號至少兩年半。除了不眠不休地操作、維護飛船外再沒有別的內容。按照計劃，除了涉及禮儀的交流，湯姆森不會離船，它實際上就是星際友誼號的一部分、一塊部件。
機器也有磨損，也會報廢。終有一天“壽終正寢”這詞也適用於湯姆森，這也是一生，機器的一生。“沒有靈魂，挺可怕的。”虎賁暗忖：“它沒機會認知到這一點，隻活在純事實的海洋中，單純到極致。不曉得算不算一種人生？機器人生？”
“虎賁、虎賁！”藍波的語音進入係統，瞬間將虎賁從思緒中拉了迴來。“係統宕機了？”
“哦。做了次自檢。”虎賁連忙應答。
“二十秒後進入點火倒計時！”藍波大聲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