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十幾個小時後,那顆泛紅的太陽才懶洋洋地從地平線上冒了個頭。隨著她的光芒灑遍大地,遠處的光點串逐漸被晨曦淹沒。隊員們連忙展開光電充能器,花了半個小時補充能量。


    接下來的時間裏,遠征隊利用磁極定位數據如苦行僧般在這片焦黃的沙漠中緩慢地摸索行進,順便探測周圍的環境數據。


    “注意!10點鍾方向。那是什麽?”沙王伸出機械臂指向隊伍的左前方。


    虎賁轉頭張望,視覺係統發現不遠處的沙丘後隆起一片淡紫色的丘陵,丘陵背後有幾串模糊的黑影正徐徐向高空升騰。


    “應該是昨晚那串光點!怎麽換方位了?”沙王言罷便轉向丘陵駛去。


    “停車。假象!”虎賁本來也轉身要跟上沙王。但這片略顯模糊的丘陵促使他的意識模塊突然輸出了對眼前景象的不同判斷:“海市蜃樓!”


    “等著,我看看。”螺旋轉換狀態升空飛向那片丘陵。兩分鍾後便返迴隊伍。“確實是視錯覺。測距脈衝沒有反應,應該是大氣密度突變造成的折射異常。”


    “厲害啊。被你看出來了。”藍波揮手向虎賁致意。


    “這模塊確實神奇啊。”虎賁沒迴應藍波,倒是暗自讚歎起自己的意識模塊。視覺係統沒分辨出的虛像居然被它看穿了!


    隊員們繼續沿著磁極定位前行至夜幕降臨,順便弄清楚了這顆行星的晝夜周期——近36個小時!


    黑暗又一次將天邊的那串光點映襯在視野中時,在沙漠中求索謎底的隊伍仍在前進,對這裏自然規律的初步了解讓遠征隊敢於在夜間繼續行動。


    距日出還有約兩百多分鍾時,紅外模式視野中起伏的沙丘背麵漸漸顯露出一層色彩異樣的熱輻射輪廓,這表明遠處存在與當前沙漠背景有顯著溫差的區域。


    螺旋轉換成飛行狀態拉升至近百米的低空觀望,同步到隊友們眼中的畫麵和數據顯示,遙遠的地平線上似有一大片層層疊疊的東西,就像壓在無垠海麵上的雨雲。測距數據顯示‘雨雲’離隊伍約有六十公裏之遙,因距離太遠,即便機載合成孔徑雷達也看不清它們的真容。


    “我去看看!”藍波急切的轉換至飛翼狀態騰空而起,不料他在半空中突然出現紊亂的滾轉,很快就搖搖晃晃地墜落在前麵兩百多米遠的沙丘上!


    “什麽情況?!有沒有損傷?”虎賁連忙轉為走獸狀態快速趕到近前,將藍波攙扶起來。


    “可惡!突然控製不了姿態。”藍波沒好氣的展開飛翼查看。“右側舵麵沒反應?”


    但見他的左翼舵麵收放自如,而右翼舵麵則卡在一個角度紋絲不動。


    “自檢飛控程序。”隨後趕到的渦輪繞著藍波掃描一圈後提示道。


    藍波站直身體展開所有翼麵,片刻後播報:“飛控程序正常。數字神經元正常。”


    “大概率是軸承罷工。沙塵環境對飛行不利。”渦輪大致推測了緣由。“現在沒條件修理你。”


    “倒黴!”藍波有些喪氣地嘟囔著轉身向前走去。深陷環境惡劣的未知地域,部件還飛出了毛病,煩悶的情緒數據再次侵入了他的係統。


    “保持隊形,不要分散,方便相互接應。”虎賁借勢強調了統一行動的必要性。


    隊伍恢複了平靜,不過幾分鍾後又被虎賁偵測到的不明動靜打破——他耳部的偵測器陣列數據顯示背後有移動物在跟隨。


    “怎麽了?”沙王眼見虎賁不時停住腳步迴頭張望,湊上來詢問。


    “我的偵測陣列顯示後麵有不明移動物,疑似有東西在跟蹤。”虎賁邊伸著脖子查看邊迴答。


    沙王立即掉頭打開車頭大燈。強光下,附近除了被照得雪亮的沉靜沙丘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什麽也沒有啊?”沙王向反方向巡視了一小圈後說:“紅外視野也沒有異常,是不是陣風引起的砂石滾動?你的耳朵神經過敏嘍!”


    “也許吧。”虎賁轉身繼續前行。但偵測器傳迴的數據顯示移動物運動方向和陣風風向並不一致。


    “也許是係統誤報?”他暗忖著。這裏的環境和地球及火星都有很大差異,沒準是會造成傳感器誤判。他順手摸摸背部的護甲,從目前探測到的情況看,沙漠中應該沒什麽東西能對自己這身鋼筋鐵骨造成大的損傷。


    當晨光再次驅散了暗夜時,遠征隊正站在那片‘雨雲’籠罩的區域邊驚歎!原來,他們已不知不覺走出沙漠,進入了一片丘陵地區。正是此起彼伏、覆蓋著植被的丘陵,在夜間遠距離的紅外視野中產生了雨雲層積的視錯覺。


    丘陵地帶被形態各異的植被覆蓋,越往前走植物就越繁茂、高大。相比之下,藍波在沙漠中順來的那些枝葉根本不值一提!這些植物的葉片大都呈深淺不一的紫色,在泛紅的陽光照射下猶如一片起伏錯落、散發著柔美光彩的無垠雲海。陣風吹過,‘雲海’遠處泛起的層層疊疊彩色漣漪指示出風的路徑,綿延著向遠處的天際飄散而去!


    遠征隊順著磁極導航方向深入丘陵腹地,他們頭頂的天空漸漸被濃密的樹蔭遮蔽。彩色的枝葉和見縫插針射入叢林的光柱在樹冠層以下交織出了一片幻境般的光影世界!


    “哇~漂亮!”螺旋不由得在樹木之間繞了幾圈。“真像幅超現實主義油畫!我好像在夢中見過它,不~也許是我希望夢見過它!”她意猶未盡的環顧四周,意識模塊中釋放著如詩的感慨。


    充滿神秘氣息的美景讓遠征隊暫時忘卻了孤立無援的負麵態勢評估,不過輕鬆愜意並沒持續多久就被新的發現打斷。


    “那邊,那是導彈引擎麽?”虎賁仰頭指著高處。


    隊友順著他指示的方向張望。隻見不遠處一株高大樹木的枝杈根部卡著一部眼熟的長桶狀金屬物件,它的尾部有一些斷裂的線纜纏在了枝杈上。那的確是導彈引擎殘骸,應該是進入大氣層飛船自動解體時拋甩出去的。看來遠征隊行進的路線離當時墜落的軌跡不遠。


    “建議迴收,它的材料和部件也許可利用。”渦輪說。意識模塊的悲觀數據致使他的係統開始為後麵緊巴巴的日子做準備了。


    “放著我來!”虎賁立刻轉換為走獸狀態,彈出合金利爪順著樹幹快速向殘骸攀爬上去——這裏的樹木枝繁葉茂,螺旋受枝葉幹擾根本飛不到殘骸近前。


    就在虎賁攀爬到大樹主幹頂部的枝杈附近時,冷不防高處一根枝丫的樹皮突然脫落,像一張攤開的箭頭狀煎餅一樣俯衝下來!他剛想閃躲就感覺腦袋被什麽東西戳了一下!在樹下隊友的一片驚唿聲中,虎賁轉頭追蹤那張‘樹皮’,竟發現是一隻動物!一隻會飛行的動物!


    “大意了!可惡。”虎賁懊惱地暗自叫罵。自己的靈敏度在隊員中數一數二,竟沒躲過突然襲擊,這要是遇上真對手,腦袋可就搬家了!這裏植被這麽發育,早該意識到可能有動物的!看來意識模塊一掉鏈子,機甲係統預判能力會大幅降低!


    就在此時,‘樹皮’落到了另外一棵樹上,隻見它快速攀爬到更高處的枝梢,轉身又騰空向虎賁俯衝過來!這迴看清了,是隻四肢間長著翼膜的動物。地球上也有類似的物種,比如飛蜥,不過比眼前這隻小得多。它個頭和大雁差不多大,頭部扁平,還長著一隻修長而尖銳的喙,外形也和飛蜥大相徑庭。


    眼見尖喙又直刺眼前,虎賁連忙揚起前臂格擋,同時張嘴用次聲波發射器對著它來了聲‘獅子吼’!那野獸受到了驚嚇,連忙急轉彎滑行到另一棵樹的枝杈間。就在它抱住樹枝的幾秒鍾內,身體的顏色和皮膚的質地立刻與樹枝融為一體,要不是虎賁一直盯著,它肯定就會如消失般難以找尋!


    “看見沒?這家夥會變色!”虎賁在頻道中和隊友聯絡,以免發出聲響打草驚蛇。當他的眼角餘光掃過地麵時,竟發現隊友們已經紛紛彈出了各自的隨身武器,正瞄著那張‘樹皮’的藏身處!


    “別開火!它構不成威脅。”虎賁連忙提示隊友們。


    “知道。”沙王在頻道中迴應:“不然早把它化成灰了!”


    “太妙了!”頻道中響起藍波充滿興奮的語調:“有沒有辦法拿下它?跑掉可就難找啊!。”


    “別耽誤時間,它應該隻是生物圈的一小部分。隻要有動物,就肯定不止一種。”螺旋建議道:“還是先幹正事,迴頭再研究,紅外模式下它們無法隱身,會有機會的。”


    “同意,還是先去光鏈那邊看看。”虎賁試著用紅外模式觀望,那隻‘樹皮’的輪廓清晰可見。螺旋的建議合情合理。


    兩分十二秒後,虎賁背著導彈引擎殘骸迴到地麵。雖然腦袋上挨了一下,但頭一次使用自己的“超凡本領”快速處理隊友能力以外的事還是讓他的意識模塊體驗到一種孤膽英雄式的成就感。


    “好快的身手。”藍波脫口而出的稱讚此時顯得格外悅耳。


    “前麵有片台地,最好先去那裏充一會兒能。”虎賁透過樹林的縫隙向前張望,發現遠處的山坡頂上草木稀疏,有片相對平整的開闊地。這裏的樹冠層遮蔽了大部分日光,難得有適合遠征隊充能的地方。


    那片‘樹皮’的出現就像是開啟了這裏生物圈的大門,隊員們向山坡攀爬的過程中接二連三和一些外形奇異的動物打了照麵。它們有的是長了兩對翅膀的毛茸茸的‘小麻雀’,有的是在山石間扭動的如花朵般的怪物,螺旋的小腿還被這種‘花朵’咬了一口。不過,地球來的客人很顯然不合它們的胃口。最有意思的是,他們還遇到了一種‘長角的豬’!它身體毛茸茸、圓滾滾的,個頭比地球上的家豬小一圈,肉唿唿的鼻頭上方長著一隻圓鈍、粗短的角。它們看上去非常蠢萌可愛,可脾氣暴躁至極,竟敢衝入遠征隊員之間連拱帶頂地好一陣瘋狂後才揚長而去。隊員們實在不清楚這麽個肥嘟嘟、毛乎乎的萌物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能量,從被撞擊的力度估算,如果他們是肉身凡胎的自然人,肯定得骨斷筋折、奄奄一息了!


    “就叫它犀豬怎樣?像犀牛一樣不好惹!”沙王大聲嚷嚷。


    “不錯!”渦輪表示讚同。


    接連不斷的新奇發現讓虎賁也興奮不已,意識模塊輸出的亢奮數據流讓他渾身的部件都顯得輕快、充滿動力,原來發現新大陸的感覺這麽美妙!他此時倒暗自慶幸能成功迫降在這裏。


    四十分鍾後,在丘陵一處分水線的空曠地上出現了五個展開光電充能器的身影。遠征隊員邊等著能量指示條滿格邊四下張望,發現空地一側的密林背後有幾縷飄忽的煙霧正緩慢升騰著。


    “2163年11月15日,發現蜻蜓鳥、犀豬、變色飛蜥等生物,生理構造和習性尚不明確……”借助閑下來的空檔,虎賁調取曆史數據整理日誌。


    完成充能後,螺旋轉成飛行狀態爬升到樹梢高度了望。同步到隊友們眼前的畫麵顯示在綿延林海的遠處很突兀地高高隆起一座火山,灰蒙蒙的山體與周圍覆蓋著植被的彩色丘陵形成強烈的反差,就像一片柔美的淡紫色基調的絨毯中突然冒出了一座嶙峋且冷峻的灰褐色棱台,撕裂了原本神秘、流暢的景致。


    煙霧就是從火山區域冒出來的,可有些奇怪的是,這幾縷煙霧不是從火山口冒出的,而是從山腰。


    “可能是一次裂隙式噴發的結果。”藍波推斷。


    “那些光點串會不會和這些煙有關?”螺旋落迴地麵提示隊友:“火山剛好就在規劃路線邊上。”


    “不合邏輯。”虎賁壓根就沒有把兩者聯係起來的想法:“哪有那麽有節律而且風吹不散的煙?到了夜晚還能閃光?”


    “誰知道呢?”螺旋繼續她藝術化的揣測:“這裏可不是地球,凡事都能用我們的邏輯解釋。”


    “這麽想還真有點意思。”藍波接茬道:“也許是特殊的地質活動?或者是沒見過的物質成分?”思量了片刻,他繼續拓展想象:“有節奏的壓力變化導致的間歇式噴發?未知的強反光礦物?離遠了是有可能造成視錯覺。”


    “難道煙柱也不會發散,始終粗細如一?而且還能一路衝出大氣層?”虎賁反問。從眼前的景象看,並沒有發現藍波和螺旋想象出的這些特征。


    “別爭了。”渦輪提議道:“距離不遠,過去看看!”


    “同意,但要抓緊時間。”虎賁暗忖著。雖然不抱什麽揭開謎底的期望,但大夥兒都挺好奇的,就當看看風景也不錯。


    “那還等什麽!走吧!”沙王頭一個啟動,嚷嚷著就奔著煙柱方向衝過去了。


    就在沙王衝到密林邊時,一條黑影突然從樹後躥出!此時虎賁的偵測天線也有了反應,不過還是太晚了,根本來不及阻攔!沙王躲閃不及,盡管刹車連帶著急轉彎後停住了,還是將那黑影撞飛出去兩三米,一頭栽進了林間灌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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