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無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露西婭的胳膊和腿都有些酸了,亭子的長椅終究還是狹窄了一些。


    四周依舊是很安靜的,露西婭輕輕地歎了口氣。


    果然,他並沒有來嗎?


    她站起身子想要伸個懶腰,但才剛剛站起來,腿就不受控製地軟了下去——長久的不良姿勢,讓她血液循環不暢了。


    使用魔石的代價不僅讓她變成了一個瞎子、廢人,還讓她如此孱弱。


    正當她閉著眼睛想要迎接大地的懷抱之時,卻突然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中,那個懷抱寬闊清涼,好似大海。


    她輕輕地嗅了嗅,眼睛開心地彎起來。


    “原來你在我的身邊。”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綴滿了星光,若不是她剛才差點摔倒,特裏斯都要以為她是裝瞎,哪怕她此刻看不見,也依舊有著這樣一雙明亮又漂亮的眼,明媚得不可方物。


    男人的湖藍色瞳孔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沒移開。


    “你來了多久了呢?”露西婭伸出手,輕輕拽了拽他胸前的衣服。


    特裏斯將她輕輕抱迴了椅子上,平靜地說:“剛到。”


    “哦……那你今天來得可真晚。”


    “下次不要這樣。”特裏斯說,“這裏晚上很冷,你若是生病,阿斯蒙德迴來之後會找我麻煩。”


    “不會的。”露西婭向他保證,“我不會讓他找你麻煩的,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


    夜裏的花園寂靜如水,她的情話溫柔悅耳,就像是一片飄落於水麵的落葉,讓這一片沉靜的湖麵,蕩起了一圈圈柔和的漣漪。


    特裏斯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妥協了,“罷了,你若是想聽故事,明日午後在這裏找我。”


    總歸也不過是幾天的時光,隻要等阿斯蒙德找到的那個海巫,解除了她身上的藥性,那麽一切就都可以恢複原樣。


    露西婭喜悅地笑了,“好呀,那我一定準時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露西婭每天都會準時準點地到塞納花園,然後讓特裏斯給她講各種各樣的傳說,他真的很博學。


    偶爾露西婭也會問他一些關於他的私事,比如說今天她問:“那天在潮汐節,我見到有女孩子變成人魚,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唱歌。你們海族人是不是都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成人魚呢?”


    特裏斯“嗯”了一聲,“一般來說是這樣。不過……”他忽地頓了頓,“也有一些特殊情況,例如情緒激動的時候,也會不受控製地化成人魚。”


    “哦。”露西婭用手撐著下巴,坐在桌旁點點頭。


    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眨眨眼睛,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


    “那你能不能變一下人魚?你們人魚的鱗片是怎麽樣的呢?雖然我現在看不到,但是我想摸摸看……”


    空氣突然沉默了。


    特裏斯看著坐在對麵的女孩,沉默不語。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人魚的鱗片向來敏感,哪裏是他人想摸就能摸的。


    他別開目光,果斷拒絕:“不行。”


    “為什麽?”露西婭不太甘心。


    “總之就是不行。”


    露西婭的腦袋頓時耷拉了下來,心中在想,這樣親密接觸的好機會,這人竟然不願意,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女孩看起來有些鬱悶和沮喪,她的長發柔柔地披散在肩頭,一縷發絲因著她低頭滑落於她臉頰旁,一眼望去柔軟而脆弱。


    特裏斯的目光閃了閃,默了一會兒,輕輕扯動衣服,露出了胸膛,胸膛之處的肌膚泛起了瑩瑩藍光,有一片魚鱗的形狀漸漸浮現了出來。


    露西婭聽到細微的動靜,偏頭好奇地問:“你在做什麽呢?”


    縱使知道她看不見,但當她望過來的時候,特裏斯還是不受控製地緊繃了一下,臉頰染上了幾乎不可察的紅暈。


    閉上雙眼,他硬生生地將那片魚鱗拔了出來。


    魚鱗離開身體,他眉頭微微一皺,但當他看向手上靜靜躺著的那片魚鱗時,又逐漸舒緩了開來。


    那片魚鱗泛著淡淡的藍光,但很快藍光消失,顯露出了最樸實的樣子。


    理好衣服,他將魚鱗遞到露西婭的手旁,“這個給你。”


    露西婭將那東西拿在手中摸了摸,驚喜:“居然是一片魚鱗,這是你身上的?”摸起來十分光滑,想來他的魚鱗也是非常漂亮的吧?


    “謝謝你,我真的很喜歡。”


    特裏斯的目光看著那片被她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撫摸著的魚鱗,心猛地燙了一下,一種奇異的感覺自心底湧出彌漫至全身,他的身上又泛起了淡淡的藍光,首先是從胸膛,然後是腰部,再然後向下……


    若隱若現的魚鱗在他的身上浮現,連帶著他身上的氣場也變了,變得強大,高貴,神秘。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人魚化被強製打斷。


    “抱歉,我有點事情,必須離開了。”他倉促地說著,然後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露西婭張著嘴,還沒反應過來。


    怎麽了?怎麽說離開就離開了?


    她還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呢。


    難道這幾天的相處還是沒有讓他喜歡上自己一點嗎?


    她不免有些喪氣。


    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將那片魚鱗放入了胸前的衣服當中,好歹是他身上的東西,聊勝於無了……


    海國中某座輝煌的宮殿當中,空氣中突然有了波動,淡藍色的水汽升騰,一個人從水汽當中走了出來,一頭栽入了宮殿中央的巨大水池當中。


    一陣水麵波動後,宮殿內又恢複了平靜。


    特裏斯在巨大的水池中下沉,下沉,一直下沉。


    一直沉到了深海。


    宮殿內的水池直通向外部的海域,他靜靜地沉落著,一動不動,但哪怕他不向四周釋放威壓,經過他的海獸卻也紛紛自覺避讓。


    突然在某一刻,他忽地睜開了眼睛。


    深海之中,男人的長發靜靜地漂浮著,長長的睫羽遮擋住了他的部分瞳孔,而那顯露出來的瞳仁深邃似海,隱有幽藍色在裏頭流動翻滾,似是正在掀起驚濤駭浪。


    他的身上也泛起了幽藍的光,無數的魚鱗爭先恐後地在他的身上浮現,而他的雙腿則是漸漸融合,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魚尾。


    他的神情依舊淡漠,但那漂亮的熠熠生輝的魚尾卻輕微地搖晃著,仿佛是在替主人雀躍。


    忽然,特裏斯猛地擺尾,以一種詭異莫測的速度遊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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