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果見有幾輛極大的馬車自山道緩緩駛近。


    清風吹過,掀動馬車車簾,隱約可見人影晃動,低低的哭泣聲斷斷續續自馬車內傳出, 而那趕車的車夫卻是麵無表情,不為所動。


    天山雪狐的爪子微微收緊,黑沉如墨的眸子審視了一圈四周,然後發出了幾聲低低的獸吼。


    接收到信息的三小隻立即明白了什麽似的點了點小腦袋。


    而後,雪狐忽地自林內竄出,趁著沒人注意奔至馬車下方,然後輕盈躍起,爪子牢牢抓住車廂底部的橫梁,神不知鬼不覺地倒掛在了車底。


    漆黑的陰影之中,它的眼眸明亮如珍珠,靈動而有神。


    很快又有三隻小動物有樣學樣的,和它一起倒掛在了車底下方。


    全程無聲無息,竟沒有任何人察覺。


    風緩緩吹著,樹葉輕輕蕩著,車夫依舊在吆喝著……


    一切似乎還都和之前一樣。


    “站住,請出示一下證件。”馬車被城堡大門的守衛攔下了。


    “哎喲,又要證件,老頭子我的臉你們還不認識啊?”


    “哈哈哈哈,沒辦法,這是規矩,必須要遵守。”


    “行行行……”一陣摸索的聲音後,車夫說道,“找到了,你們瞧瞧?”


    “嗯,沒問題,過去吧。”


    “好嘞!”


    短暫交談過後,馬車緩緩駛入了城堡之中,最終在一處庭院中停了下來。庭院中早已等候多時的馴獸師立即上前,笑著說道:“今日似乎比之前晚了許多啊。”


    老頭吹胡子瞪眼地哀歎道:“哎喲,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這些妖精越來越難抓了,量少不說還很狡猾,我兒子說這迴才抓著了五十來隻,大半都緊著給你們了!”


    “竟有這事?”


    “那可不。”老頭眼珠子轉了轉,哼哼唧唧說道,“迴頭你可得和你們大人說說,這價格啊,估計得往上提提咯。按照這趨勢下去,這往後的妖精恐怕會更難得。”


    “你也別怪我貪心,實在是形勢所迫,老頭子我一家也要吃飯啊。更何況以你們貴芳園的馴獸本事,這些妖精到時候轉賣出去,還不是要定多少價格就定多少價格?貨好,自然是不愁人買的……”


    馴獸師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自然,您的需求我過後會和園主講的,但園主同不同意就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了。”


    “現在,我可以點點貨了嗎?”


    老頭適可而止,連連說道:“點吧,點吧。”


    於是便是一陣的點數聲,驚唿聲,推搡聲,還有腳鏈垂在地上的嘩啦碰撞聲,摩擦聲……


    “整整三十隻,還是老規矩,等會你拿著這張單子去庫房領錢。”


    “好嘞!”


    老頭子喜笑顏開地離開了,幾位馴獸師也驅趕著那些妖精走遠,馬車四周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注意到的是,方才他們對話的一幕幕,全都被馬車底下的四雙圓溜溜的眼睛盡收眼底。


    雪狐的耳朵動了動,確定四周無人後,才招唿著三小隻一起落到了地上。眼珠子微動,它的視線落於前方不遠處的院落之中,方才那些馴獸師就是將那些妖精驅趕至那處院落的。


    借著四周花圃盆栽的遮擋,它們迅速向著院落而去……


    院落中是一處處小隔間,隔間內時不時傳來馴獸師難聽的辱罵聲,毆打聲,以及妖精此起彼伏的低泣聲……


    聽說,他們會用特製的鎖鏈將妖精的雙腿束縛起來以維持人形。


    聽說,他們會將妖精關起來,進行一些難以啟齒的訓練。


    聽說,不服從訓練的妖精將會遭受到慘無人道的鞭打。


    聽說,這裏的妖精接受訓練後堪稱為這世上最完美的作品。


    ……


    貴芳園的名聲響徹整個中土,關於它的傳聞,一路過來文森早已聽了許多,但道聽途說的故事,總不及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幕。


    如此醜陋、肮髒、扭曲的地方竟然起了一個這樣高雅的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所見妖精的訓練過程。


    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著裏頭的那些人,他竟覺得他們不是人,而是一隻隻行走著的畜牲。他們毫無人性,麵容猙獰可怖,手中揚起的鞭子不是鞭子,而是他們肮髒的觸手……


    夜幕低垂,黑暗降臨。


    夜深寂靜無聲。


    蟄伏了許久,終於已到了忍耐的極限。


    關押妖精們的西院中,一扇扇門被打開,又被悄然關上,又被打開。


    黑暗中的暗影越來越多,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愈來愈密集……


    不知何時,貴芳園西院裏燃起了點點火光,火光越來越大,在悄無聲息間迅速蔓延……


    這片埋葬著不知多少妖精淚水的傷心之地,終於被一把火給燒滅。


    “不好了,大人,起火了!!!”


    “別吵,讓我再睡一會兒……”


    “大人,快醒醒,起火了,火要燒到這邊來了啊!!!”


    終於,正在做著美夢的貴芳園園主被仆人驚慌失措的叫嚷聲給吵醒了。園主憤怒地睜開雙眼剛要嗬斥,卻見天邊的半邊天都被火光染紅,火光衝天而起殷紅似血,他頓時恐慌了起來!


    “怎會忽然起火?”


    “西院的貨物呢?!”


    直到這個時候,他首先關心的還是他馴養的那些貨物,那可都是他的金錢啊!


    “大人,西院的貨物估計全沒了!火就是從西院那處燒起來的,如今那裏已是一片灰燼!”


    “什麽?!”園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踉蹌地摔倒在了床上。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他喃喃念叨著還是不敢相信,“城堡中的那些守衛呢?那些盯梢的人呢?都是幹什麽吃的!”


    西院!那可是他大半的財產,是他的心血啊!


    裏頭每一隻訓練好的妖精都可以賣出極大的價錢!


    怎麽會說沒了就沒了?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總之我們沒有聽到任何的消息,等到發現著火的時候已經晚了!”


    “大人,我們還是趕緊逃吧!火實在太大了啊,已經要燒到這邊來了,再不走就晚了!”仆人焦急地說道。


    園主煩悶不已,但看了看城堡內的火勢,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


    “罷了,趕緊收拾一下財物,離開這裏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貴芳園內叫喊聲,滅火聲,奔跑聲不絕於耳,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整座貴芳園都陷入一片混亂,所有人都以為西院的那些妖精們一定是難逃一死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有無數雙黑亮亮的眼睛正在黑暗之中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場混亂的鬧劇。他們靜靜等候著,然後在無人察覺的時刻,悄無聲息地逃離了這裏……


    而像這樣的場景,此時正以不同的表現方式,在中土各地陸續上演著!


    無數的妖精在擺脫了束縛之後,不斷地向著同一個方向匯集,那就是——


    海瀾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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