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敏兒心裏越想越悶,忽聽見許久未開口的林嬤嬤隔著床幔道,“小姐,咱們還要想個法子,這老太太的生日就快到了,我聽聞二小姐、三小姐那裏依然是繡品,往年小姐費盡心力地繡花,眼睛受累不說,到頭來,還不如人家花錢請繡娘繡的那般,招人喜歡。哎,老奴真是不理解,這老太太難道就看不出來,隻有小姐是最真心的那個嗎?”


    劉敏兒眼神堅定道:“不,今年我還是刺繡。”


    林嬤嬤歎了口氣,“小姐,咱們別太執拗了,吃力不討好。”


    劉敏兒淡定笑道:“嬤嬤,闔府上下,沒人不知道,我那位老祖母最喜歡刺繡,也最迷信個‘壽’字,所以,每年不論這府裏的,還是別府裏的晚輩,都會搶著奉上‘萬壽圖’。除了這個,都沒有拔得頭籌的可能。嬤嬤,不管怎樣,我今年還是要拚一次,即便是最後輸得慘敗,我也要試試。”


    看自家小姐如此篤定,林嬤嬤隻能硬生生地將要說的話咽下去。


    “嬤嬤,我要睡會兒,一會兒要是有人找我,無論何人,都不許他進來。”


    林嬤嬤點著頭,出去門外廳裏守著。


    那劉敏兒見林嬤嬤走了,躺在床上沉思半刻,輕輕地起身,下了床,走到書桌前,坐下來,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紙,鋪好在桌麵上,一手拈著袖口,另一手拿起硯台裏的墨塊,慢慢細細地研磨起來,待那墨已經研磨好,她心裏的腹稿也已經打好了。


    劉敏兒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慣常在家裏用的狼毫筆,落筆從容,一手流暢娟秀的簪花小楷現於紙上。


    “水鳳,吾妹,那日一別數日,甚是想念。火場相見,幸得你舍命相救。。。。。。”


    收到劉敏兒來信時,石水鳳剛把懸崖老頭教給她的內功心法,又練了一遍。


    這幾天雖然苦悶,擔憂,但張縣令的蘇醒,還是給她一個大大的鼓舞。於是,石水鳳在心裏默默許願,隻要張大人的身體能快些恢複,她願意住在這牢房裏頭,三個月,半年,不,十年都可以。


    蕭暮雲並不知道,石水鳳已經在心裏發了這麽驚世駭俗的誓言。依然每天抽空來探望她,給她帶些好玩的小東西,想哄她開心,盡量讓她忘記自己坐牢這件事。


    劉美娥也常過來坐坐,說說她與曹鬆德鬥嘴鬥氣的事情。


    這日,劉美娥照常來牢裏陪石水鳳解悶,石水鳳將劉敏兒的信交給劉美娥看。


    石水鳳思索道:“以前,我從林嬤嬤那裏知道些敏兒的事,也察覺到她的不易,隻是沒想到,劉大人居然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無情。”


    劉美娥歎息,沒說話。


    “美娥,你怎麽了?”


    “啊?沒,沒什麽。鳳鳳,你繼續說。”劉美娥低頭理了理衣袖。


    “我想這次一定要幫敏兒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個壽禮弄得出彩些。我大姐家在隔壁縣的錦繡村,她們那個村子繡娘的技藝是非常好的,雖然不如江城裏頭那些頭牌繡師名氣大,但那手頭上技法卻一點都不輸人,隻不過我現在出不去,我得跟家裏說一聲,給我大姐帶封信過去,讓她幫忙找兩名厲害點的繡娘,過來幫敏兒的忙。”


    劉美娥點了點頭:“對了,我爹認識許多繡線老板,那些老板嘛,我也都認識,我看看能不能搞點特別的繡線,讓敏兒的繡品大放光彩。”


    看著劉美娥默默說著,石水鳳恍然發覺這幾日沒見劉美娥仿佛變了個人,也受了許多。心中不禁想到這些日子劉美娥定然一直等著她迴來。


    “美娥,這些日子苦了你了,既擔心我,又為我操心苦苦守在這裏,連家都不能迴。”石水鳳拉住劉美娥的衣袖感慨道。


    劉美娥臉色驟然變了下,嘴唇不自覺地咬了下,“沒,沒什麽,你怎麽跟我這樣客氣起來?”


    石水鳳察覺到劉美娥神色有些不對,盯著劉美娥的臉問:“沒怎麽?美娥,你有事!對不對?你瞞著我?快說!什麽事?”


    劉美娥搖頭,眼底強忍著難受的情緒。


    石水鳳抓住她的肩膀,“美娥,咱們是好朋友,是姐妹,對不對?我可以為你兩肋插刀,你也為你擔驚受怕,這就是天經地義的,沒啥不能說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我能幫到的,那義不容辭,若不能,也能幫你寬解寬解。不是嗎?”


    劉美娥慢慢抬起頭,“鳳鳳,我家裏來人接我迴去。接我的人昨晚已經到的村裏。”


    她說著眼眸低垂,石水鳳想到劉美娥私自退親後,拉起她的手問:“你不想迴去,是不是?”


    劉美娥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知道自己早該迴去了,我自己做出這麽大的決定,已經違背了父母。我隻是,隻是,”


    “你隻是有點怕,對吧?”石水鳳道。


    劉美娥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其實很奇怪,從前,我什麽都不怕,無論走到哪裏都跟著一群姐妹,哪個不是對我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可是劉美欣拿我的婚事作妖的壞心被我發現後,我突然發現,以往劉美欣的那些唯唯諾諾,百依百順都是一種假相。我好像一直自以為是了。一想到迴去後,就要麵對那些事情,我有點忐忑,感覺沒有那麽大的能耐應付這些。”


    石水鳳握了握劉美娥的手,“美娥,我知道那種感覺,你看我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還不是一心覺得自己做的很對,卻連累了這衙門裏的所有人?”


    劉美娥搖頭否認:“不!那李胡一就該死!你如果不把他弄出去,關起來,他那條狗命,可能早就被那個李知州給保住了!你是沒看見那海匪死的那慘狀!那真叫大快人心!”


    石水鳳淡淡道:“所以說,美娥,你當初若不自作主張地堅持退婚,那以後你嫁過去,會幸福嗎?為了父母一時的滿意,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這值得嗎?”


    劉美娥皺緊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下:“鳳鳳,你說的不錯,可我總覺得自己有錯。”


    石水鳳將兩人頭靠在一起,“哎,誰說不是呢!我不也把自己關在這了嗎?我也覺得自己做錯了。可咱們也不能因此就變得膽小怕事啊,美娥,你得相信自己能處理好那些問題,就算現在處理得不夠好,咱們也能逐漸成長,越來越有智慧去麵對所有的情況。”


    劉美娥抬頭,讚歎地捧住石水鳳的臉,“哇,鳳鳳!你出去一趟,雖然驚險,可這說的話,這覺悟,果真是進步嘞!”


    石水鳳伸手捏她鼻子,“你呀!快迴家去吧。還有大場麵要你撐著呢!”


    劉美娥點著頭,像是下定了決心,“是!我大哥在外地做生意,二姐已經出嫁,母親身邊隻有我一個,過往,我都被母親保護得太好了,以為所有人都怕我,母親勸我多留心身邊人,不要輕信姐妹,我還跟她發火,如今看來,這我爹這後院裏頭,從來都是妖魔紮堆的。現在我必須勇敢聰明起來,不讓母親擔心難過。”


    石水鳳彎著嘴角,笑道:“咦~咱們美娥懂事了嘛~”


    “哎呀~你取笑我~”劉美娥雙手抓過來撓石水鳳癢癢。


    二人鬧騰了一會兒,張挺走了過來。


    “妹子,跟大哥去堂親一下。”


    石水鳳問:“張大哥,是不是來人了要審問我?”


    張挺表情幾分為難地點點頭。


    劉美娥立即站起身,“鳳鳳!我陪你去。”


    張挺忙道:“哎呀,大妹子,你就別過去了,這前麵都是貴人,你過去了,萬一聽到什麽,收不住話茬子,豈不是添亂?!”


    石水鳳拉住她,“美娥,別擔心,前麵有張大哥他們,我肯定沒什麽事。你就別去了,你該想想自己的事。”


    劉美娥“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離開牢房,準備迴房間。迴頭時還不忘朝張挺問道:“張大哥,你真能護住鳳鳳?”


    張挺嗬嗬笑道:“大妹子,你放心吧。誰敢欺負咱水鳳妹子,我這二百斤一屁股坐死他!”


    劉美娥走後,張挺與石水鳳也從牢房裏出來,石水鳳小聲問:“張大哥,是不是事情麻煩了?”


    張挺這才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子,點了點頭,“是大麻煩了!”


    原來此時前廳上,已經來了幾位大人,有來搶人的,有來問茶院煙火案子進程的,還有看熱鬧的,煽風點火的。


    石水鳳問張挺:“張大哥,那搶人的有沒有說他們來搶誰呀?”


    張挺看著石水鳳,大圓眼睛的長睫毛忽閃忽閃,最後吐出倆字。“搶你。”


    “啊?!搶我?!”石水鳳吃了一大驚。


    張挺解釋道:“你和李胡一一同消失了,保不齊你知道些什麽,所以這些人都較著勁要把你帶走。”


    “那些人好像想從李胡一身上查到什麽東西,剛還要逼唐仵作把那屍體給拖出來,這可把老唐頭鼻子都氣歪了。最後還是咱們頭兒發話,午飯後,請各位大人去驗屍廳內統一去查看李胡一的屍體,並由唐仵作當眾講解驗屍結果。”


    這個倒是在石水鳳預料之中,可李胡一的秘密如今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了。而她這個幸存者,反倒成眾人眼中的“獵物”。


    石水鳳想到這裏,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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