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圍攏過來,形成了人牆,把石老爹與蕭暮雲、石水鳳分隔開。


    紀海濤見狀終於是停止了“驢拉磨”似的轉圈圈追趕,哈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張嘴喘著粗氣,“老石~老~石!你可省省力氣吧!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被你拖散架了~”


    被隔在人牆之外的石老爹可是沒想到要停手。


    “你們都幹嘛?快閃開!我這個女兒最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老石今天若不教訓她,她將來還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禍端!到時候,教訓她的就是張大人了!”


    眾人皆勸道:“石塘主!塘主!您消消氣!三小姐這不是闖禍!她也是真心一意為了我們!她年紀小,能這麽當機立斷的!張大人怎麽會怪罪她!”


    “就是啊!張大人不會怪罪的!有我們作證!我們作證!”


    “對!三小姐本來就沒錯!今日之事,三小姐不單沒錯,她還有功哩!”


    “對呀!就是有功!有功!”


    石老爹與紀海濤一個對視,按下心裏話。


    行嘞!就等著你們這句話!有你們作證那就更放心啦!


    石老爹做戲做全套,突然大長腿一抬,一把從腳丫子上扒下來一隻鞋,朝眾人揚了揚鞋子:“那也不行!我今天非要她吃吃教訓才行!”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抬手就將那鞋子甩出去了一個弧線。


    眾人見狀,皆大驚失措,像那被打擊的兔子,一瞬間跑得沒了影子,隻剩下蕭暮雲硬挺地處杵在原地。


    他眼神很是懵,這些人都在怕什麽?


    隨後,躲在他身後的石水鳳捏著鼻迴答他:“蕭大哥,我爹他有漁公腳!”


    “漁公交?”


    “就是腳氣啊!”


    “嚴重嗎?”


    “嚴重!”


    石老爹往這邊走,並未聽見二人說什麽。


    見眾人的反應,他很滿意自己這發“毒鏢”的效果。


    看見躲在蕭暮雲身後的石水鳳,他驟然就衝了過去。


    石水鳳見勢不妙,連忙繞著蕭暮雲跑,石老爹就在後麵追著,他伸手朝石水鳳身上連抓了幾下。


    蕭暮雲想伸手攔他,可又怕自己手勁重了,萬一傷了石老爹可就不好了。隻能憋著氣,嘴上勸說。


    眾人這會都致力於尋找那隻“放毒”的鞋子,可當他們終於瞧見那鞋子的所在時,又都一個個現出怯色。


    還是紀海濤“勇於助人”,犧牲了小我,主動衝過去,將那有味道的鞋子從地上撿了起來。


    “喂!老石!別追了!快過來穿鞋!你自己啥味兒,心裏沒點數嗎?三十年沒刷的酸菜缸子都沒你這味臭!”紀海濤提著鞋子的手,支開了老遠,但是手臂也就那麽長。


    石老爹那鞋子屬於長年累月的醬香型,從鞋裏傳出的那股歲月沉澱,殺傷性可是很強的!


    石老爹可沒空搭理紀海濤,他生怕石水鳳逃跑,逮住機會就幾步繞到蕭暮雲的身後捉她。


    石水鳳像隻驚了的麻雀,連跑帶顛地躲開,可不巧的是,石老爹竟一手扯到了石水鳳蒙麵的布。


    那遮麵的布一被扯下,石水鳳瞬間爆出殺豬似的尖叫,“啊!!!爹!”


    石老爹傻眼了!


    看著自己閨女現在的模樣,他徹底傻眼了。


    那提著石老爹臭鞋的紀海濤也傻眼了,險些錯把臭鞋擋在眼睛前麵。“哎呀!這怎麽迴事?”


    “這,這到底怎麽迴事?”石老爹趕忙拉住石水鳳,聲音顫抖道:“閨女!你跟爹說,這都誰幹的?!是不是被那群烏鴉啄的?”


    紀海濤在一旁:“我就說嘛!你啊烏鴉的鳥嘴肯定有毒!現在可怎麽整嘛!水鳳,你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石水鳳剛剛她就知道自己的臉上被那隻“臭烏鴉”給下了毒,現在是又癢又痛,本來想遮塊布,沒想到被她爹給扯下來了,還被蕭大哥給看見了!


    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眾人都露出擔憂之色,“這可怎麽辦?這毒會不會要命呀?”


    蕭暮雲在一旁表麵淡定道:“兩位塘主不必擔心,水鳳這是中了毒,迴頭找唐仵作瞧瞧,應該不是什麽嚴重的毒。”


    石老爹恨鐵不成鋼地揪住石水鳳的右耳朵,“哎呦!我就說嘛!你瞧瞧!你們瞧瞧!我老石命苦呦!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如花似玉的喂,比那鮮美水嫩,你們瞧瞧,如今她這模樣,跟”


    石水鳳吃痛地哎呦哎呦直叫,蕭暮雲看著直皺眉頭。


    “老石,快把這鞋子穿上,聽話!你先把鞋穿上!”紀海濤蹲下身,把鞋子幫石老爹套上,“老石!你快撒開手!看你把水鳳給嚇的!她剛受了傷,又中了毒,她還是個孩子啊!你這個做爹的,也不安慰孩子兩句,就知道嚇唬人!”


    紀海濤站起身,一把拍下來石老爹的手,將他扯到一邊“訓話”。


    石老爹嗓音有點沙啞:“老紀!你看看,你睜眼看看,她那樣子。這迴耍小聰明,傷了臉,下次可能就是害了性命!老紀,別的我就不說了。咱們大家夥都看得出我這傻丫頭缺心眼兒,就跟那捅火爐子的燒火棍子一樣,她不會轉彎!專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傻事!待會兒若是大人怪罪下來,你們可要替她說幾句話!老紀!我這幾年,又當爹!又當媽!鄉親們可都看著呢!知道我老石孤兒寡爹的可憐啊!我這傻丫頭,讓我這顆心呐~操碎了呀~~~~”說著,石老爹撲在紀海濤身上,開始委屈地抹起眼淚來。


    見石老爹涕淚縱橫,眾人皆動容不已,也都迴憶起了什麽,紛紛表示理解石塘主,同情石塘主,待會兒肯定幫著石塘主說話。


    見此情形,本還想張嘴勸說石塘主的蕭暮雲壓住唇角,隻一臉諱莫如深地看了看石水鳳。


    石水鳳此時卻是完全被她爹的情緒給帶動了,沒察覺到蕭暮雲的所思所想。


    石老爹不再追打石水鳳,眾人這才有時間仔細端詳起來石水鳳的模樣。


    她秀發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塵土,看上去灰突突的,還夾帶著一些黃不拉幾的不知是哪年的枯樹皮,後腦勺的發髻上披著半張蛛絲網,鵝黃色的裙擺被刮得破了幾個大洞,露出了白色的襯裙。


    更可憐的是那張小臉,已經“麵目全非”,額頭紅腫得像“南極仙翁”,臉頰布滿各種小紅疙瘩,凹凸不平的像剛被冰雹砸過的玉米地。仔細一瞧,還發現她腦門的劉海上,還趴著兩隻七星瓢蟲。


    石水鳳除了那雙撲閃的大眼睛,還透著原本的靈氣外,仿佛是一個剛從土坑裏被拔出來的整個一大顆馬鈴薯,連灰帶土的,稍微一動就往下掉塵土渣渣。


    石水鳳愧疚地安慰道,“爹,我沒事,您別難過。我就是被剛才那個死變態用一群蟲子叮了滿臉包。”


    石老爹當即撇下紀海濤,轉過身,幾步上前,指著石水鳳的鼻子:“你沒事!你這個樣子叫沒事?!”


    石老爹吹胡子瞪眼地圍著她走了一圈,伸手就扯下來她劉海上的瓢蟲和後麵的蜘蛛網,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就扔掉了。


    一把就抓住了石水鳳的手,不由分說地打了她手心三下。


    石老爹指著她鼻子開始罵:“叫你個死丫頭顯眼包!這裏麵這麽多叔叔、大伯、捕快,誰不比你有見識?!誰不比你功夫好?!偏偏就你愛出風頭!”


    石水鳳疼得抽迴手掌,用嘴使勁吹著。“爹!疼!”


    “你還知道疼!看你下迴還敢不敢啦!”石老爹哼哼唧唧。


    爹打女兒,實在沒有阻攔的理由。


    蕭暮雲隻能忍著不好開口說話,眼光落在石水鳳被打紅的手心,心裏其實也想她吃吃教訓。當時的兇險,他最明白,被烏鴉群圍攻時,好像被一層層黑幕包裹在內,稍有不慎,就會被它們啄瞎了眼睛,或是生生扯掉一塊頭皮。


    這種危險的情況,若當時,他來得及阻止,他絕不會讓水鳳去冒險。可這個丫頭,就是太敢衝了,她的這種孤勇十分特別。


    特別的,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眾人看了石水鳳這幅“尊容”,剛剛對石塘主的同情,又加深幾分,但也有人忍不住要嘴上討論一番。


    有人關心地問石水鳳:“呀!三小姐,你這是中了什麽毒?怎麽臉爛得跟個苦瓜皮表麵差不多!”


    還有人在一麵接力:“不對!你眼瞎呀!這明明更像佛祖釋迦牟尼那個旮遝鼓包頭套才對!”石水鳳癟著嘴,強忍著不開心,剛欲說話,蕭暮雲拍了拍她後背,以示安慰。


    他神情沉穩:“各位,我們已經出來多時,還要迴去複命,若張大人問起來,可不要忘了自己所應承之事。水鳳是為了大家孤身犯險,如今她身體中毒,若不能幫助解毒,就不要說那些無益鄉裏團結的閑話了。”


    蕭暮雲的話不輕不重,打在眾人臉上剛剛好,個個麵紅耳赤起來。


    紀海濤一步穿過來:“蕭捕頭說的就是這個理!剛是哪個嘴巴長狗屁股上了?!都給我一邊去!少胡說!我侄女這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膽色,你們哪個能比?還苦瓜皮,菩薩疙瘩,還挺會找詞兒!我看你們就是嘴巴裏長花!長了朵大菊花!”


    倆捕快忙幫腔道:“今天要不是石三小姐挺身而出,大家這會兒,還不一定咋迴事呢!咱們啊,都應該謝謝三小姐!是三小姐聰敏過人!膽識過人!”


    石老爹拉過紀海濤,擺手道:“哎!算啦!算啦!大家夥若是看一笑話,就當是笑話。我老石的女兒,也就是由我這個寡爹來心疼吧!”


    那幾人被紀海濤罵了幾句自覺理虧,眾人也都打著圓場。


    “對!對啊!多虧了三小姐!三小姐反應得快!”


    更有善阿諛奉承的人連忙道:“三小姐以後咱們還得靠你!”


    “對!還得靠三小姐!”


    “就是!就是!”


    石老爹朝那起哄的人啐了一臉口水:“呸!你少鼓動她!她這張臉要是毀了,我找誰說理去?這次她這樣,下迴她說的不定啥都敢做!她有個三長兩短,你給我當閨女呀?”


    那人一聽,立馬閉了嘴,不敢出聲音。


    紀海濤也瞪了眼睛:“一個個七尺大漢!還要個小姑娘出力保護嗎?臉皮真夠厚的!啊!呸!”


    此話揭過,眾人均上馬,準備迴去。石水鳳與她爹同乘一馬,蕭暮雲連忙把自己帕子得給石水鳳,“這個大,快係上。”


    石水鳳星眸濕潤,長長的睫毛彎彎的,眨了眨眼睛,忐忑問道:“蕭大哥,你會不會一直記著我這個醜模樣?”


    蕭暮雲抬手摸了摸是石水鳳的頭,垂眸柔聲:“不管你什麽樣子,我都記著。”


    石水鳳微愣一下,蕭暮雲轉身騎上了疾風的背上,抽了下馬背,馬蹄騰起,飛馳而過。


    月色下,那個挺拔俊朗的藏藍背影與那深色夜,越來越融合在一起。


    像一個夢境,像一幅畫。


    石老爹用馬鞭輕敲了石水鳳的肩上,“傻丫頭!還發愣呢!人家都走遠啦!”


    石水鳳這才迴過身,臉上莫名地燒起來,係上蕭暮雲的帕子,臉頰更紅熱得厲害。


    迴去的路上,石水鳳越想越氣,臉上又癢又痛,令她不斷迴憶今天遭遇,把那個烏鴉麵具男還有他的鳥,都在心裏頭咒罵了幾十遍,幾百遍!


    這個小變態!別再讓本姑娘碰上!


    如果再碰見,準保拔光他的鳥毛!把他的鳥都滅殺殆盡,把他吊起來打!使勁抽他個血肉模糊!對!還要親手也把他腦門敲起來二尺高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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