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岱等趙餘景離開後,等了許久,才從竹林苑出去。


    心中的擔憂愈來愈強烈。


    祖母已經過世,他不想鄭藜再有任何意外。


    行至鏡湖邊上時,看到韓牧和常華原前來。


    “世子爺,節哀。”師徒二人說道。


    他們知曉祖母對於宋岱的重要。


    “多謝常伯父和韓公子這幾日的幫扶。”


    話音落,宋岱繼續說道:“後日,便是出殯之日,屆時望二位能帶藜兒離開。”


    常華原詫異:“如此著急?”


    宋岱點點頭:“侯府怕是也禍至臨頭。”


    “宋家祖墳位於城外東北方向五十裏處的風野莊。出殯隊伍會先行至光福坊,而後沿著路一直向東,經延興門出城。


    “在升平坊和生道坊之間,有個光華尼寺。寺門前停著一輛破舊馬車,趕車的小夥子,叫得福,是鏢局裏的人。”


    “得福也住崇化坊,與長榮相識,今晚會去到你們院中拜訪。”


    “出殯隊伍的最後跟著一輛同款馬車,到時候,趕車的人會與得福的馬車交換。你們在城外十五裏處,有個曹娘子的茶攤,你們在那等候。待得福到了之後,你們駕馬車離開。”


    “我的人會暗隨你們,一直護送你們到河東道。途中若有變化,將信息告知那曹娘子即可。”


    常華原應下:“那就先讓世子妃同我們去蓬萊。”


    宋岱點點頭應下:“蓬萊民風淳樸,發展落後,一時半會兒不會被人找到。”


    安排好了這些,他才輕歎了口氣,心中懸著的巨石終於放下。


    “宋小姐呢?”常華原問道。


    “嬌兒一早同我說,想等家中事宜辦完之後,去城外的華寺待上些時日。”


    “也好,寺中主持與我有些交際,我來安排,讓他護小姐安危。”


    “有勞常伯父。”


    不過大半年的光景,這永定侯府便置於風雨飄搖當中。


    ~


    三人行至雲安院時,恰好遇到賀家人前來吊唁。


    讓人頗感意外的是,隨行的還有賀尚書的幺女,賀瑤。


    宋岱進到院落當中時,賀尚書他們已經吊唁結束,此刻正同宋瀾立在花壇前寒暄。


    宋瀾見兒子進來,便招唿他過來。


    宋岱在看到賀瑤時,猶豫了一下,抬眸向靈堂望去,此刻鄭藜正跪在蒲團上,小心的焚燒著手中的五色紙。


    待他腳步臨近時,賀瑤抬起小臉,看向麵前的宋岱,眸中有幾分心疼之意。


    可昨日宋岱在街上的態度,著實也令她生畏,到嘴邊的寬慰話,變成了‘節哀’二字。


    宋岱微微點頭,淡淡迴道:“謝謝。”


    賀尚書自是明白女兒的心意,不然為何今日執意要一同來吊唁?


    他看向自己的女兒,溫和的說道:“在家還擔憂的食不下咽,怎麽來了,倒不作聲了?”


    賀瑤聞言,垂下頭去,耳廓的紅一直蔓延到了臉上。


    宋瀾看了看自己兒子,此刻正抬眸望向靈堂,隨即客氣的說道:“賀小姐自幼便善良聰慧,實屬難得。”


    賀尚書輕笑了一聲,感歎:“也是個死腦筋,認準了的就是不換。”


    說完這話,似有若無的向宋岱看了一眼。


    此刻,宋岱已經迴過頭來,聽著麵前人的虛與委蛇,默不作聲。


    “別在這站著了,到廳裏喝點熱茶。”


    賀尚書點點頭,迴道:“好。”


    今日,他本就是陪女兒前來,多待些時候也無妨。


    宋岱本欲離開,被宋瀾拽了一下,隻能一同前往。


    況且,計劃落在後天,最晚明日便要讓她服藥。這些時日,她對自己愛答不理,根本沒有機會。


    若借著今日,能讓她服藥也是行的。


    四人行至院中時,鄭藜起身剛好看到了院中的一幕。


    宋岱與賀瑤並肩而行,賀瑤似是在同宋岱說著什麽,眉笑顏開。


    院中有兩個丫鬟,來靈堂拿東西。


    其中一個說道:“聽說了嗎?那賀府的小姐十分中意咱們家世子爺。”


    “以前夫人活著的時候,倒是聽過幾次。”


    “眼下老夫人去世,還要親自前來,那自是不死心。”


    另一個人鄙夷的笑了一下:“難不成,堂堂尚書家小姐,還要到咱們府裏做妾?”


    鄭藜在一旁安靜的坐著,聽著這些紛紛擾擾傳到了耳中,一言未發。


    倒是宋嬌抬腳進來時,聽到了兩位丫鬟的說笑,厲聲說道:“是祖母那日罰的不夠重嗎?怎還敢嚼舌根?”


    兩位丫鬟聞言,連忙謝罪,見小姐並未真正發怒,拿了要取的物件,快速離開。


    宋嬌拿了一塊糕點,放到了鄭藜的手中:“一天一夜未吃東西,吃點吧。”


    鄭藜握著平日裏愛吃的糕點,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嬌也不似先前那般同她說鬧,隻是安靜的整理著靈堂裏的一切。


    她剛從母親的靈堂過來,那裏除了院中的丫鬟仆從,便沒有旁人。


    等外祖他們離開後,她在那靜坐了片刻,而後起身將靈堂前收拾了一番,便又折返到了這裏。


    此刻,靈堂中隻剩下了她二人。


    鄭藜緩緩開口:“你心裏不傷心嗎?”


    宋嬌手中翻挑著五色紙的棍子,突然頓下。


    她心中猛的抽搐了一下,隨即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察覺到的時候,她抬起袖子,用力的拭去眼角的淚水。


    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人問過她,是不是傷心?


    母親很壞,可母親時時刻刻在意她的情緒。


    祖母很嚴格,祖母會教她正確做人做事的道理。


    父親很愛她,可父親竟然在府外還有一個女兒。


    哥哥……,想到宋岱,宋嬌的心中五味雜陳。


    見宋嬌遲遲未開口,鄭藜繼續說道:“我與祖母不過這些時日的緣分,心中還難受萬分,你……”


    “失去了兩個最愛你的人,還如此硬撐。”


    “鄭藜,收起你的爛好心。”宋嬌突然沉聲說道。


    此刻,她像一頭受傷的小獅子,哪怕是有人投來了關切的愛撫,都會讓她本能抗拒。


    鄭藜從地上撿起宋嬌方才扔下的棍子,小心的翻著那些疊在一起未燒著的冥錢,不再多言。


    宋嬌知道自己方才過於激動,傷到了鄭藜。


    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的母親做了對不起我哥哥嫂嫂的事,被父親關了起來,我可憐母親將她救了出來。她卻恩將仇報殺死了我的祖母,最後又死於自己的狠厲。”


    “所以,我不知道我該同情誰,也不知道該愛誰。”


    “更不知道……,該依靠誰。”宋嬌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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