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岱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推開房門。


    簡陋的房間當中,除了一張床以外,便僅剩一張桌子。


    鄭藜無聲的靠在那裏,身上蓋著薄被,薄被上蓋著她平日裏常穿的那件披風。


    神情淡漠,眼神茫然的看向窗子。


    待宋岱停下腳步後,鄭藜抬眸看向麥冬,輕聲說道:“麥冬,你先出去。”


    麥冬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宋岱一眼,又擔憂的看了小姐一眼。


    她害怕,世子再像昨晚那般,同自家小姐發脾氣。


    麥冬輕聲說道:“方才,穩婆說了,小姐現在身子弱的很,不可動氣。”


    “麥冬就守在門外,若小姐有何不適,隨時喚我。”


    鄭藜輕輕點頭。


    房門,再次被麥冬關上以後。


    屋內,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空氣當中彌漫的苦澀藥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宋岱走近床邊,凝視著鄭藜這張毫無血色的小臉,仿佛比平日裏又小了一圈。


    心中的愧疚和痛苦如潮水般湧來。


    “對不起。”喉結滾動,生澀的三個字,從喉嚨當中滾出。


    這三個字,比起她所受的一切,太微不足道。


    可,他還能說什麽?


    他無力辯解,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宋岱自小做事有度,未曾有過一次後悔。


    可這一刻,他後悔不已。


    如果,昨夜,他能忍下自己的情緒,或許一切都不會是今天的處境。


    鄭藜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在聽到這三個字時,還是起了一絲絲情緒。


    她輕輕牽起了嘴角,而後抬眸看向宋岱,即使極力控製,可眼中還是浸滿了淚水:“可以放我走了嗎?”


    宋岱聽到她話後,緩緩蹲下身來,想要輕輕握著她的手。


    可剛一伸過去,鄭藜便抽了迴去。


    接觸到的一刹那,還是碰到了那絲冰涼。


    宋岱將身上的銀色大氅解了下來,幫她蓋上。


    鄭藜厭惡的看了一眼,淡淡開口:”世子拿走吧,我聞不習慣那上麵的脂粉。“


    宋岱手上的動作一頓。


    藏在心裏的話,好像下一瞬就會忍不住迸發出來一樣。


    可理智終究占了上風,他還是忍住了,低聲說了一句:“我沒碰過別人。”


    鄭藜聽到這句話時,不由自嘲的笑了一聲。


    接著,眸子裏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滑落。


    這個時候,他竟還要騙自己?


    熱淚打在了宋岱的手背,燙著他的心,也隨之一顫。


    “藜兒……”


    鄭藜慌忙用手拭去眸中的淚水,看向了別處。


    她不喜歡他這樣喊自己,這種親近感已經不再屬於他們兩個人。


    鄭藜討厭自己的不爭氣,為什麽就是忍不了這一時半刻,偏偏要在他麵前落淚?


    她越是用帕子擦,眼淚翻滾的越是厲害。


    宋岱未曾見過她這般脆弱的模樣。


    可她如此假裝堅強的樣子,讓他看著心疼。


    他不自覺的走近,想要伸手過來,像原來一樣將她擁在懷中。


    可鄭藜下意識的向後躲了一下,她用雙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哭泣的說道:“求求你,不要碰我,好不好?”


    一句話落下。


    宋岱的眼淚終究也還是沒有忍住。


    他顫抖著將手放下,而後坐在床的一側,溫聲安撫:“藜兒,我不碰你。”


    “錯的是我,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嗎?”


    他這麽一說,鄭藜哭的更加傷心。


    一個穿著重重保護殼的人,明明已經獨自前行了很久,她從未覺得辛苦和累。直到遇到了一個對她噓寒問暖的人,告訴她,累了可以不奔跑,停下來,有他在。


    可那個曾經讓她卸下保護殼的人,如今卻將她送到了風雨當中。


    鄭藜,慌了心神,亂了方寸。


    宋岱手足無措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從未想過,要讓鄭藜遭受這一切。


    哪怕有一天,侯府真的要直麵趙珂。


    他可讓她憎恨自己,遠走他鄉。


    可他從未想過,讓她就這樣浸在風雨當中。


    看她顫抖的身子,宋岱終究還是沒有聽她的話,將她攬在懷裏。


    任憑她的推搡和掙紮,就那樣緊緊的將她擁著。


    她周身寒涼,仿佛剛從冰水中撈出來一般。


    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懷中睡去。


    ~


    待鄭藜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屋子裏燒著暖暖的炭盆,宋岱靠在床沿,眼眸合著。


    鄭藜沒忍住輕咳了一聲,宋岱連忙睜開眸子,溫聲問道:“你醒了?”


    鄭藜並未搭理他,而是翻了個身轉向另一側。


    宋岱知道她不想看到自己,可這裏環境太差了,對她養身子不利。


    “我們迴望月台好不好?”宋岱坐在床的一邊,溫聲同她商量。


    鄭藜沒有說話,但她堅定不移的心神又亂了。


    睡前的一幕幕還在眼前,宋岱的傷心不是裝的。


    而且,他還說自己並未碰過別人?


    難道是趙珂從中作梗?


    這些事情當中,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


    想到這些,她開口緩緩問道:“宋岱,你還愛我嗎?”


    “嗯,愛。”身後的人,毫不猶豫的迴答。


    “那關於這些天的事情,你有沒有什麽要同我說的?”終於,鄭藜還是沒忍住,想著有最後一絲的期望。


    宋岱愣了一下,他不知作何迴答。


    他不能承認,但也不想否認。


    “藜兒,我已讓人備好了馬車,我們迴望月台好不好?”宋岱換了個話題迴答。


    鄭藜怔怔的看著炭盆中燒的正旺的炭火,問道:“宋岱,你不想迴答嗎?”


    宋岱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無奈,說道:“藜兒,能不能過些時日再說這些。”


    鄭藜聽到這些的時候,心裏空了一下。


    她,母胎solo,沒什麽戀愛經驗。


    但她聽同事說過,一個男人,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候,就是他變心,不想承認的時候。


    想到這些,她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宋岱,你還不能放我走嗎?”


    “要去哪裏?”宋岱問道。


    鄭藜心裏冷笑了一下:“原來,他是願意讓自己走的。”


    “海闊天空任鳥飛,這世間也總有我能待的地方吧。”鄭藜淡淡的說道。


    “那先養好身子再說,好嗎?”宋岱說道。


    “好。”


    鄭藜不會同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往後,出了侯府,便不是錦衣玉食。


    一個羸弱的身子,不僅會拖累別人,也不會讓自己好過。


    屋外的寒風唿唿刮著,她一直占著長榮的房間。


    長榮便要在顧老伯的屋子裏打地鋪,天寒地凍,她不忍心。


    況且,即使和離,她也要好好的同祖母道別。


    “我不想住望月台。”鄭藜說了自己的最後一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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