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二十五年,仲夏。


    雖已至傍晚,天色仍是晝亮。


    俗話說: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這一日,是真長!


    永定候府。


    露華軒內,世子妃鄭藜已哭了一整個日仄。


    起初,隻是小聲啜泣。


    後來,演變成嚎啕大哭。


    此時,依舊在抽抽搭搭的嗚咽……


    “小姐,別哭了,方才祖母遣人來說,世子爺快迴來了。”貼身侍女麥冬,伸手幫她拭去滿臉的淚水,十足心疼的安慰。


    她自小跟在小姐左右,還沒見她為了什麽事兒,如此慟哭!


    誰知,話音剛落。


    剛才的嗚咽聲,又變成了嚎啕大哭。


    此時的鄭藜,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印象中,她昨晚隻是跟朋友去附近新開的酒吧,喝了幾杯雞尾酒。


    後來,有點兒小醉……


    這怎麽一睜眼,就到了這永定候府,還莫名其妙,成了個什麽世子妃?


    最難過的是:她還瞎了???


    想到這些,扯肝撓肺的傷心再次襲上心頭。


    “我的手機,我的平板,還有那沒打完的遊戲……”


    “這個月的工資也尚未到手,辛辛苦苦三個月,還沒到手的季度獎。”


    本來跟朋友約好,錢一到手,她就火速休年假,出國消遣,順便見識一下傳說中的185男模……


    “可現在……”


    別說男模,一直倡導‘絕不相親,感情自由’的她,怎麽就,已嫁做他人,成為這侯府的世子妃?


    鄭藜在心中,默默地痛訴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那些唾手可得,卻又突然逝去的‘快樂’……


    “成何體統?”突然,一聲婦人的嗬斥響徹了整間屋子。


    鄭藜的哭聲,戛然而止。


    眸中滑出的最後一滴淚水,順著臉頰,‘吧嗒’落到了她的手心。


    “來人,找方道士來,看看世子妃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侯府夫人李氏下令。


    “夫人,世子妃隻是午間小憩做了噩夢,才傷心不止……”原本立在榻側的麥冬,慌忙跪下來求情。


    麥冬知道,夫人不喜歡世子,連帶著不喜歡自家小姐。


    對麵的婦人‘哼’的冷笑一聲:“噩夢?”


    “我看她是思念世子成疾,招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鄭藜坐在床上巋然不動,也沒辯解。


    這要在原來,她高低也說上幾句。


    “為了男人,思念成疾?”這是在講什麽末世大笑話?


    可今天,她沒有,別說這雙‘瞎眼’看不到麵前的人是誰。


    就算看到了,也得斟酌三分。


    從語氣上判斷,此人絕非普通人。


    萬一,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再挨頓板子,或者罰跪祠堂,那她還活不活了?


    沒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跑得。


    影視劇和小說當中,這類的橋段可是不少。


    鄭藜乖乖的合上嘴,微不可察的坐直了身子,靜‘聽’其變。


    不就是個道士嗎?


    她上個月還跟朋友去寺裏求財,一下午磕頭二十多個。


    一個道士?


    鄭藜想著:“這都是小場麵!”


    敏銳的聽覺聲聽得,屋子裏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人在看不見的時候,耳朵確實比平時好了不少。


    “怎麽?不鬧了?”此刻,婦人冷冷的聲音在麵前響起。


    鄭藜,假裝無辜的搖搖頭。


    人啊,有時候還是得裝慫。


    這是她入職場三年多來,習得的經驗。


    比如,總監心情不爽,拿人當典型的時候,她真的能像烏龜一樣,恨不得縮到桌子底下。


    畢竟,老娘隻是想打工賺錢,早日實現躺平。


    難不成,這不到二尺寬的小肩膀,還要扛點兒鍋不成?


    麵前婦人刻薄的聲音再次響起:“別以為我不知道。”


    “世子不在的這一年裏,你沒少在這院中做些喪氣事。”


    “怎麽?是心存惡念,盼這府裏人都不得好嗎?”


    “豁,好大一個屎盆子,這是要扣死自己嗎?”鄭藜心中腹誹。


    “夫人,方道士來了。”一名近侍溫聲來報。


    “讓他進來。”李氏應道。


    “哦?夫人?難不成這是自己還未謀麵的‘婆婆’?”


    鄭藜心想:“好麽,還是遇到個惡婆婆。”


    “夫人。”方道士進門後,向李氏行禮。


    “看看這世子妃,還有這露華軒,是不是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竟讓世子妃如此沒有規矩。”李氏一臉嫌惡的看了床上端坐著的鄭藜一眼。


    “勞煩夫人移步。”方道士溫聲說道。


    待李氏離開後,方道士揮了一下拂塵,上前一步。


    “世子妃,多有得罪。”


    鄭藜沒應,她倒是想看看這人有什麽鬼把戲。


    正在屋內一片靜謐之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住手!”


    緊接著,便聽到李氏的聲音:“母親!”


    侯府夫人喊‘母親’,那就是世子的‘奶奶’,也就是‘自己’的祖母。


    鄭藜在認真梳理著這層關係。


    “方道士,有勞了。”祖母聲色冷冽的向方道士說道。


    一句話,方道士便會了意,行禮後離開。


    祖母秦氏,示意房中無關人等退下。


    待眾人退去後,祖母秦氏斥責:“成何體統?”


    這話是看向李氏說的。


    “藜兒是書意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內宅之人,怎能讓方道士這樣的人堂而皇之的進來?”說這話的時候,秦氏看向榻上靜坐著的鄭藜。


    雖是病著似帶憔悴,可也難掩這絕色容顏。


    一襲白色寢衣,烏發隨意散落下來。


    膚白勝雪,麵若桃花,眉如新月,一雙看不見的眸子,似含秋波。


    這樣的美貌,任哪個男人看了不心動?


    更何況這方道士,向來品行不端。


    “可母親,世子妃在府宅中大哭大鬧,成何體統,傳出去,豈不是丟盡了侯府顏麵?”


    李氏還想為自己找補幾句。


    她今日其實並未在府上,跟著一些舊交去長安城西市新開的一家鋪子,吃酒去了。


    方才,剛一進府,院裏一個嬤嬤便悄悄同她說了露華軒的情形。


    李氏尚未迴自己的院中,便直奔露華軒而來。


    她向來不喜歡鄭藜,想著借機教訓她一番。


    倒是祖母秦氏,一早就知道露華軒內的情形,可她並未阻止。


    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哎,讓那孩子哭上一哭吧!”


    不過,聽說哭了那麽久,還是悲痛欲絕。


    便讓周嬤嬤來傳了個安慰人的消息,可好像也並未起到什麽作用。


    “書意離家一年有餘,藜兒日日在這宅中祈禱,心中委屈你可有過問?”秦氏也是壓了心中怒火,聲色嚴厲的責問。


    秦氏對兒媳婦素來了解,不過年事已高,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不曾想,她竟越來越猖狂,便想借此機會,殺一殺這刁蠻兒媳的心性,省的她三番五次擾的侯府不得清寧。


    夫人李氏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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