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昨日那道門前,陸清江發現原本的甕城已經被洗刷過,看起來格外幹淨。


    空氣中還殘留些許血腥味,角落的積雪泛著一點粉紅,那是血被稀釋的顏色。


    身後,傳來山唿萬歲的動靜。


    陸清江迴頭,他立在門洞裏,看到華章聳立,看到層雲破曉,光照在高高屋脊上,看到一大片穿著朝服官員,見匾額上書寫著三個字——大慶殿。


    今日正月初四,朝會安排在大慶殿,京官隻要沒有要事的,都要入宮覲見。


    他們山唿萬歲,在冷冽的冬日清晨裏,弓著脊背,像河裏的蝦子,立在台階上,一道道台階,就是他們往後想走的路。


    一步一步走上去,進宮城,入大殿,金鑾架前得聖眷。


    這一迴頭,陸清江意識到昨日跟著謝風雨一路攀登,究竟到了何處。


    昨晚他在大慶殿外發呆,在後殿挨打。


    他此刻立在這裏,覺得自己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陸清江舌頭頂了頂腮幫子,算是明白了,謝風雨的黑眼圈是那位皇帝打的。


    德帝無德。


    他琢磨這句話,心裏犯嘀咕。連帶著秦九臨走前那句不知算不算得上提點的話,都顯得有些振聾發聵。


    誰家皇帝親自動手打人?


    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陸清江屁股疼,昨晚謝行雲踹了他好幾腳,這裏頭沒有泄憤的成分,那是不可能的。


    “清哥兒,走了。你臉怎麽一塊青一塊紫的?門檻上摔了?”


    姚慎拉著他胳膊往前,笑嘻嘻道:“清哥兒,我都聞到味了,外頭肯定有好吃的。富貴公公和我說,出了宮門,一條街全都是吃食。富貴公公還借我二兩銀子呢。”


    “就知道吃!”


    陸清江就納悶了,這小子吃了一晚上,還吃!


    兩人出了宮門。


    陸清江迴望宮門的時候,姚慎已經跑去買吃食了,當真是看什麽都新鮮。


    陸清江有點煩躁,事情脫離了掌控,他以前的目標很明確,他原先把秦家當成最大的敵人。可昨晚入宮城一遭,他知道秦家算不上什麽。


    他有種拔劍四顧的感覺,手裏握著錘子,卻找不到合適的釘子。


    這皇帝到底是幾個態度?


    陸清江想不明白。


    他能感覺到,小蠻一直防著皇帝,謝風雨似乎也不喜歡這個皇帝。皇帝的態度也古怪得很。


    這幾個人之間的相處,似乎有什麽暗流湧動。


    正想著,忽然他被人拍了肩膀。正好是挨打的地方,陸清江疼得一個激靈,扭頭就見是個老頭。


    須發皆白,看起來有點仙風道骨,手裏牽著一根奇怪的繩子,繩子下麵綁著一條狗。


    陸銀子。


    陸銀子吃得肚兒溜圓,連新做的衣裳都有點綁不上帶子了。鐵包銀的狗子看到陸清江,仰著下巴,一副高冷模樣。


    “嘿,我這暴脾氣。”陸清江蹲下,給了陸銀子一個腦瓜崩。


    “見了你二哥不打招唿的?是不是欠教訓?”


    陸清江一邊教育陸銀子,一邊打量牽狗老頭。


    “老丈您牽著我家的狗,這是要幹什麽?”


    “這狗有意思。”


    老頭笑嗬嗬的,指著不遠處的旋煎羊腸道:“後生,我要吃那個。”


    別看陸銀子傻乎乎的,可也不是誰都能近身的,陸銀子兇起來,那是真鬧騰,不是假鬧騰。陸清江看著老頭,揣摩這人的來曆。這狗,昨日是小蠻牽著的。


    這老頭和小蠻有關係?


    “清哥兒!”姚慎抱著東西迴來,看到老頭愣了一下。


    “這是誰?”


    “不知……”


    陸清江還沒說完,老頭已經開口,“老朽是個過路人,腹中饑餓,吃食都被這條狗吃了,身上沒有銀兩。”


    “啊?”姚慎低頭看陸銀子,疑心這是陸銀子能幹出來的事。


    “一起吃?”


    姚慎有些不好意思。


    老頭道:“我要吃那邊的羊腸,去買。”


    頤指氣使的態度,讓姚慎微微變臉,陸清江拍拍他的胳膊,姚慎立刻換了笑模樣,把吃食遞過去,扭頭去買東西了。


    老頭帶著陸清江蹲在路邊啃芝麻燒餅,指著不遠處馬車道:“看,那些都是參加朝會的大官的車架,馬都是好馬,車都是好車,趕車的車夫也都是好車把式。咱們去給馬蹄釘釘子。”


    “啊?”


    陸清江就沒見過這樣囂張的人。這老頭是想得罪滿朝文武?


    “這不太好吧?”


    “這有什麽好不好的,我選馬車,你幹活。”老頭用羊肝逗弄陸銀子。


    “銀子,你吃這個嗎?”


    陸銀子已經吃撐了,但還是張嘴咬住,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陸清江心裏沒底,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這是事情鬧大了誰背鍋的問題。反正他背不動這麽大一口鍋。


    “老伯啊,你和這些當官的有仇?”


    “那當然,有大仇。”


    老頭拿過姚慎拿過來的旋煎羊腸,吃了一口,又嫌棄,塞進陸銀子嘴裏。


    陸清江見陸銀子被這樣對待,還能歡快搖尾巴,心裏有了計較。


    他盯著遠處看,忽地看到角落裏有一輛馬車旁站著一個人,站得筆直,鼻青臉腫,這不正是秦崇風。


    他樂了,正愁找不到人呢。


    “給馬紮釘子多不厚道,馬也疼啊。老丈我有個主意,你看那邊那個人,臉上一塊青一塊紫的,一看就欠揍,打他?”


    立在車架旁的,不是旁人,就是秦崇風。


    今日忠義侯破天荒上了早朝,選擇性遺忘了自己還在關禁閉,一心想要稟告皇帝,要求徹查昨夜在他家放火的賊人。


    秦崇風今日跟隨父親出門,因為臉上的傷被訓斥一頓。此刻等父親下朝,不敢怠慢,早早守在馬車旁等候。


    “你小子說的對,看著的確欠揍。”


    老頭樂了。


    姚慎蹲在一旁啃羊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一老一少勾肩搭背,活像一對狼狽,搖搖晃晃朝一輛馬車走去。


    “這是幹啥?”


    姚慎叼著骨頭,抱著吃食,拉上綁陸銀子的繩子,連忙跟上。


    剛走幾步,就見那老頭一個假摔,躺在了馬車旁。


    “哎呦,摔了,摔了啊。你絆我!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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