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雨:“要明確一點,我的敵人是誰。謝行雲,秦家,周家,臨國皇族……”


    陳舍不敢說話,但凡謝風雨不提謝行雲三個字,他絕對敢搭腔。可謝風雨說當今陛下是敵人,陳舍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謝大人啊,隔牆有耳。


    您不怕滿門抄斬,夷三族。他陳舍還怕呢。


    他還沒娶媳婦兒呢。


    朱砂清點隨行人員,還真找到幾個刺頭,忙著處理。


    周家人分散在軍營各處,懷揣著一個謀朝篡位的夢想,根本睡不著。


    遠在京城的謝行雲也睡不著。


    “成何體統!來人,把秦鈺丟入大牢!”


    “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如今城中沸沸揚揚,堵不如疏,殺了秦鈺又如何?流言四起,當務之急是挽迴陛下清譽啊。”


    大太監都快哭了。


    那秦家子幹什麽不好,非要著書立傳編排陛下。哪怕是寫陛下殺兄奪位也好啊,偏偏寫陛下床幃裏的那點子事,還寫陛下是下麵那個。


    可真是抄家滅族的罪過啊。


    “來人,宣秘書省校書郎,朕何時喜歡過男子,寫一篇文章澄清……”謝行雲猛地頓住,這些東西雖然已經在市井流傳,但市井流傳是一迴事兒,他急著解釋又是另一迴事兒。


    “氣死朕了!”


    有些事越描越黑,可這口氣他咽不下。


    “傳忠義侯!”


    忠義侯不但不忠義,就連忠義侯的兒子都和他作對。


    謝行雲登基以來,因為得位不正,不知道被多少人明裏暗裏罵過。那些罵聲他不怕,就算惡名昭著又如何?他不在乎。


    那些士大夫罵人,罵一會兒,能自己把自己氣厥過去。說來說去,不過是扯出天地祖宗後世清名罷了。


    謝行雲耳朵都起繭子了。


    能讓他對罵的,隻有謝風雨一人。罵不過的時候,他還能上手揍,謝風雨一個弱雞,他一隻手就能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可憐德帝惡名昭著,什麽罵沒聽過,得位不正,罔顧倫理,殺兄上位,暴政……他都接著。可唯獨沒人罵他養孌童。


    偏偏秦鈺編排的話本子裏,他不止養孌童,而且還是下麵那個。


    謝行雲就都沒受過這種委屈,在大殿裏踱步,好幾次都已經握住天子劍。


    “欺人太甚,豎子欺人太甚!”


    見過潑髒水的,沒見過這麽潑髒水的。謝行雲這輩子都沒被罵破防,秦鈺是第一個。


    忠義侯秦正浩剛摟著第十八房小妾進被窩,天子傳召,隻能從溫暖的被窩出來,一路夾風帶雪。


    進了大殿,地龍的熱氣一熏,秦正浩眼前有些模糊。


    旋即被揪住領子,身體失衡,直挺挺摔在厚重的大理石地磚上。石頭厚重,被地龍熏得熱氣騰騰,落地的那一瞬,秦正浩先感覺到暖,後感覺到疼。


    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就傳來天子含怒的聲音。


    “忠義侯殿前失儀,罰俸三年,禁足一月。”


    摔得頭破血流的秦正浩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禦前大太監請了出去。迴到家,隻覺得連第十八房小妾的被窩都不香了。


    “侯爺,我爹升官的事情……”小妾含羞帶怯,摟著秦正浩的脖子吹耳旁風。


    秦正浩剛吃了掛落,心中不爽,正沒由頭發泄,直接將人扯出被窩,一路拉到院子裏,丟了出去。


    那小妾不過雙九年華,赤條條站在冰雪裏,隻有一抹肚兜鮮豔,赤著腳踩在地上,臉都凍青了,麵上滿是驚惶。


    “侯爺,您這是怎麽了?誰惹您不快了?”


    秦正浩滿腔怒火,翻來覆去都不明白,自己什麽地方出錯。明明行事隱秘,而且陛下喜怒不形於色,怎麽就突然把他叫過去訓斥?


    秦正浩越想越沒底,心虛得厲害。


    轉而想到戰事,仔細一琢磨,發覺自己竟有七日沒有得到戰報,也不知前線如何了。


    陛下發現他暗中與王乾聯係了?


    不應該啊。


    他做的隱秘,陛下不可能發現。


    小妾沒得到迴應,嚇得不敢動。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人都要凍僵了。小廝立在廊下,舉著燈籠,偏頭盯著窗戶,不敢看院子裏景物。


    “爺乏了,都去了吧。”


    秦正浩心中不快,帝心難測,他越來越猜不透了。他徑直出了院子,剛踏出月洞門,就有一個黑衣人跳入院子,揮刀刺入那小妾胸膛。


    “你……”小妾死不瞑目。


    “侯爺說去了,就是去了。”


    那小廝早已兩股戰戰,最後也一同下了黃泉,手裏提著的紅燈籠在雪地裏滾了幾圈便滅了。


    秦正浩徑直去了秦崇風的院子,書房燈火通明,秦崇風正在挑燈夜戰。


    見秦正浩過來,秦崇風立刻起身相迎。看到秦正浩頭上的紗布,愣怔了一下,終究是沒敢問緣由。


    “父親。”


    “春闈可有把握?”秦正浩拿起秦崇風剛寫的文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歎道,“你終究不如你大哥,差得太多。這是十年,終究耽誤了。崇風啊,為父很失望。”


    秦崇風低頭不語,脖頸青筋鼓起,袖中拳頭早已緊握。


    “春闈在即,各方已打點好,最後不過是名次問題。可你這文章,拿出去是要貽笑大方的。你能力不濟,就要多動心思,投其所好。”


    秦正浩說了一番話,揚長而去,仍舊覺得憋悶,轉而去了秦鈺的院子。


    秦鈺的院子在忠義侯府的最角落,臨近荷花池,甫一走近,就感覺一陣濕冷,滿池殘荷隻剩杆子,孤零零胡亂立著,一派蕭瑟。


    守門的小廝見了秦正浩,連忙取出鑰匙開門。


    “侯爺,三公子最近安靜,不鬧騰了。”


    秦正浩徑直入內,院子裏雜草叢生,屋內沒有點燈。


    小廝殷勤提著燈籠照明引路,七繞八繞,總算到了秦鈺的房間。這房間位置偏僻,如同憑空多出來的一樣。


    推開門,屋內擺設簡單,桌案上胡亂卷著紙張,上麵壓著金算盤。


    秦正浩料定這個兒子不學無術,桌案上的東西不過是商賈算計,上不得台麵,連看的心思都沒有。


    幾步走到床邊,掀開簾子,燈籠一照,隻見秦鈺裹著厚重的白狐裘,睡得香甜。


    人還是那副形銷骨立模樣,眼底一片青黑。可不知為何,秦正浩竟覺得這小子精氣神極好,就連睡覺嘴角都是勾著的。


    是有什麽高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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