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簪子折枝樓的桂娘也有。


    還有一個人,也有。


    這是一個標誌,也是一個誓言。是折枝樓對外不起眼的一個小玩意兒,與令牌差不多性質。


    “天下紛紛擾擾,什麽時候太平過呢?”杜微瀾拿了藥,徑直往外走。


    小童道:“景國要與臨國議和,姑娘怎麽看?”


    “當然是不看。”


    議和?


    杜微瀾想不到任何議和的理由,除非臨國還她金山。除非臨國給荒山上還未歸鄉的枯骨償命。除非人事科一副生,否則,臨國欠的根本還不了。議和,她不同意。


    “昔日太祖時,臨國不過是個幾千人的小國,遞交國書,求大景萬世庇佑。更是送來公主和親。不過二百年過去,他們這麽快忘了?上古以三十年為一世,滿打滿算也不過七世。”


    杜微瀾此刻哪裏還有平日裏巧笑嫣然的柔和模樣,側身望著小童,即便是穿著琵琶袖的襖子,下配百褶裙,一副普普通通的市井打扮,仍舊鋒芒畢露,像是一把即將出鞘的劍。


    小童問:“如今臨國女帝王宣玉登基,姑娘怎麽看?”


    “論血脈不過是旁支,論權利不過是傀儡。聽話就留,不聽話就死。如今臨國的常勝將軍王勝已死,攝政的王乾必有異動。要我看,他們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


    小童扶著櫃台,勉強穩住身形。


    “姑娘啊,您一直這麽狂妄的嗎?”


    小童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杜微瀾徑直離開,沒走幾步,就遇到臉色沉鬱的監察禦史謝風雨。


    謝風雨看到杜微瀾,先是揉揉眼,再看一眼,繼續揉眼,繼續看,繼續揉眼。


    “我的祖宗啊,看到活的了!”


    謝風雨驚唿一聲,衝到杜微瀾麵前,一把將人拉住,拖著人跑到一處小巷子裏。


    “殿下啊,你怎麽在這裏?活著不容易啊,你怎麽到處亂跑啊,躲著不行嗎?萬一被人認出來怎麽辦?我現在是禦史,按道理我要公正嚴明,不能知法犯法,要講規矩。”


    謝風雨哭喪著臉。


    “殿下你先跑,過幾天我再寫著折子上報,我們時間錯開,他們就找不到你了。”


    “……”杜微瀾沉默一瞬,扭頭就走。


    “快走啊,三天,最多三天我就遞折子。”


    謝風雨是個迂腐的,說話的時候,表情都在猙獰,似乎在和良心作鬥爭。謝風雨是謝家旁支,天賦異稟,文采斐然,論文學造詣,比得過半個朝堂。上天是公平的,給了謝風雨天賦,也給了他強驢一樣的脾氣。


    謝風雨如今在朝堂,就是個孤臣,孤獨的孤,沒人和他一個派係,自成一派。要不是他姓謝,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些事情逃不過謝行雲的耳目。老師你別鬧了,腦子能不能開竅點?”


    杜微瀾真是服了,她這個授業恩師,腦子還是一如既往的一根筋,不開竅。


    “什麽?陛下知道你在這裏?那他怎麽不弄死你?這不對勁啊。他殺廢帝,一刀一個腦袋,刀快極了。難道是要放長線釣大魚?最近周家有異動,他們不會是想謀反吧?不行,我要上報!”


    杜微瀾撿起地上的棍子,直接給對方一棍子,謝風雨癱軟在地。


    杜微瀾拖著人走出巷子,喊了個推著車路過的人,付了銅板,請他把謝風雨推迴家。


    謝風雨其實是個不錯的長輩,就是腦子有點不對勁。


    杜微瀾有時候真懷疑這人會因為這張嘴,活不到壽終正寢。


    陸清江正在薅狗毛,試圖用來做毛筆,聽到門口有動靜立刻站起來。見杜微瀾身後有板車,立刻湊過去看。


    “這是誰?”


    “路上撿的,你們誰有空送去衙門。”


    早就不耐煩縫衣服的姚慎自告奮勇,直接扛起暈厥過去的某監察禦史就朝著衙門跑。


    “我拿了傷藥,分裝好帶在身上,和上次的藥差不多,可以應急。”


    杜微瀾話音剛落,陸清江已經掏出兩個空荷包。


    “小蠻你怎麽知道我的藥用完了?”


    杜微瀾都懶得理他,直接將藥包塞過去。


    “自己裝。”


    “好嘞。”


    陸清江悶頭裝荷包,兩個裝滿了,還覺得不夠,又找陸母要了幾個荷包。這一大包藥粉一斤多重,用料不惜物力人力,價值遠超同類外傷用藥。


    杜微瀾不在意這個。


    陸清江也沒多想,一個勁的往荷包裏裝,一共裝了九個荷包,還剩下大概二兩傷藥,他找了個矮胖的小瓷瓶裝好。


    “娘,我把藥放在廚房的窗台上。這藥好用,出血的傷口,撒上藥粉就能止血!”


    “呸呸呸,誰和你一樣,天天流血!”陸母白了兒子一眼。


    看不到兒子,心裏擔憂,見了兒子,又生氣。陸母的心情實在是起起伏伏。


    陸清江才不管他娘說什麽,收好荷包,再次進廚房開始掃蕩。


    “有三十個雞蛋,小蠻我要茶葉蛋。還有豬油渣,我明天能帶豬油渣小燒餅嗎?還有梅幹菜,有梅幹菜燒餅吃嗎?”


    說著話,陸清江已經開始生火。


    剛熄滅沒多久的灶台還有餘溫,火很快點燃,他一股腦把雞蛋放進鍋裏,舀水,找茶葉,忙得不亦樂乎。


    煮雞蛋的時候,他又開始和麵。


    杜微瀾倚在門口,抬手打了個哈欠。


    她發現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麽,這小子足夠積極。


    “雞蛋敲點裂痕,鍋裏丟點花椒好吃。”杜微瀾忍不住提醒。


    陸清江立刻翻找花椒,捏了一點放在掌心。


    “夠嗎?”


    “再來點。”


    廚房裏水汽氤氳,帶著鹹香氣息,院子裏點了兩盞燈,陸母等人在燈下縫縫補補,陸明負責晾衣服。一派歲月靜好模樣。


    縫的衣裳破洞都是刀槍劍戟留下的。


    忙著煮茶葉蛋和麵的少年,袖子高高挽起,裸露的小臂上又多了一道長長疤痕。


    杜微瀾伸手點了點那道疤。


    “疼嗎?”


    “都快好了,別和我娘說。”陸清江壓低聲音,甚至探頭看了眼院子裏的陸母,生怕被聽到。


    “我娘剛才都沒發現,我拉著袖子,她沒看見。”少年語氣自豪,仿佛瞞了一道傷疤,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我聞到了,清哥兒你在吃什麽好吃的?”


    進了院子的姚慎快步衝入廚房,陸清江臉色立刻變了,抬腳要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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