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選的,這馬還挺聽話。”杜微瀾拍拍馬背,笑容燦爛。


    另一頭,跟隨大部隊前行的陳舍坐在馬車裏,無比懷念自己被‘借’走的愛馬。


    “小黑啊小黑,可別把人摔了,別摔了,不敢摔啊。”


    杜微瀾等人采買結束,後麵的人才趕到,直接裝車,去找大部隊匯合。


    迴去的路上,阿黎還要騎馬,被陸清江瞪了迴去。


    “你還是想想中午吃什麽吧。”


    說完,他幽怨看向杜微瀾。


    陸母已經拉著杜微瀾要騎馬了。


    “還是小蠻速度快,清江騎馬技術不行,小蠻咱們先走。阿黎和姚杏在車上休息。陸清江你給我看好妹妹!”


    誰還沒有一個縱馬狂奔的夢想,陸母不會騎馬,不代表她不想騎馬。


    見兒媳婦的馬快,陸母當即就嫌棄起了兒子。陸清江有苦難言,隻能看著老母親和心上人上馬。


    “姚慎你跟著隊伍,別把阿黎和姚杏弄丟了,我跟著我娘。”


    陸清江說完,直接跳上馬跑了。


    姚慎都來不及反對,人就沒了蹤影。


    直到追上大部隊,陸清江才堪堪趕上兩人。


    “你們也太快了。”陸清江有些懷疑人生。


    而陳舍在心疼自己的馬。


    “三十裏路,一個來迴,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陳舍心疼極了。


    陸清江攔住陳舍,正色道:“陳將軍,我覺得馬術還要練。我家小蠻帶著人都比我們十幾個人快。”


    “練,往死裏練!”


    陳舍踹陸清江一腳,這小子也不看看他的是什麽馬,更是不看騎馬的是誰!那是輕易能練出來的嗎?


    “將軍還是你的馬好,以後我們都用這種馬吧。”


    “滾滾滾!”


    陳舍直接把人趕走。


    菜運迴來,就到了午飯時候,陸母已經有點累了,但還是很興奮地安排起來。陸母和李迎春都是當家做主慣了的,指派家裏孩子幹活極為順手,現在指派二百多人,也順手,甚至有點膨脹。


    午飯稍微晚了一點,但所有人都吃得好,休整之後,繼續趕路。


    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到就到了鳳城。中途采買了五次物資,第十八天到了鳳城,比預估的早了兩天。


    陳舍找鳳城長官交涉之後,與陸母等人結了賬,便帶著人去軍營。朱砂和唐家商隊的人隻是路過鳳城,還要往前走。


    隻有杜微瀾一行人,這次的目的地是鳳城。陸清江和姚慎暫且留在鳳城,阿黎算好賬目,給每一家分了銅板,眾人帶著一車未亡人的思念去祭拜。


    衙門看在陳舍的麵子上,專門派了兩個小吏帶著杜微瀾等人上山。


    到了荒山,氣氛一下子凝固。


    山上密密麻麻都是墳頭,有的是石頭墓碑,有的幹脆是木板,有的隻是個孤零零的墳頭。有的墓碑上有字,有的墓碑無字。


    一片淒涼。


    “有的人運氣好,人死了,同僚沒死,帶迴來能歸鄉就歸鄉,迴不去的,就埋在這裏。墓碑上名姓籍貫,名冊裏也有記錄,日後家裏人可能會來遷墳。”


    兩個小吏都是四十多歲的年紀,一臉滄桑模樣,與眾人說山上的情況。


    “有些隊伍全軍覆滅,連打過幾場仗都無從判斷,有軍銜穿的不一樣,還能判斷出身份,普通小兵根本就查不出什麽。隻能立個無字碑。”


    “也有誤入戰場的普通百姓,找不到家人,就埋在這裏。也有斷肢,不知是誰的,隻能一起埋了。”


    阿黎和姚杏聽得臉都白了。


    山脈連綿,墳頭高高低低,低的都是很早以前的,高的是近些年的。


    杜微瀾發現,低矮的墳頭大多有墓碑,哪怕墓碑上沒有字,墳頭上草也少。比較新的墳頭,高高大大,被枯草覆蓋。


    “那些矮墳頭,怎麽會草木少?”


    “以前土裏加了石灰,草總歸少一點。新的那些,有的連棺材都沒有,十個八個人一起埋的,草木自然長得好。”小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小吏指著不遠處的墳頭,道:“你們要找的清水縣的,那邊應該也有。都快成亂葬崗了,要燒紙,隻能一起燒了。想要找人,不容易的。”


    陸清江沉默著上前,用棍子畫了個圈,從杜微瀾手裏接過籃子,裏頭是黃紙疊的元寶。


    火苗攢動,見風就長,紙灰像是黑蝴蝶,被風吹四處亂飛。偶爾有大片的掛在幹枯樹梢上,風一吹,又散了。


    陸母取出祭品,一樣樣放好。


    沒有墓碑,連成片的墳頭,根本分不清彼此。活著的時候他們一起衝鋒陷陣,死了埋葬在一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氣氛陷入一種沉重的寧靜裏。


    隻有風聲蕭瑟,秋風打著旋,將燃盡的紙灰卷上天。烏鴉哭喪一般,‘古瓦古瓦’叫著,像是遲來的喪曲。


    陸清江猛地站起來,扯過一個竹筐,掏出裏頭的布袋子打開。裏頭是未亡人的思念,有書信,有衣裳,有各種各樣的小東西,承載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悶,承載著妻兒的憂愁。


    可打開了,卻找不到那個死去的人。


    李迎春帶著兩個兒子張望著尋找丈夫的墳,馮婆子坐在地上,嘴裏念念叨叨,形容瘋癲。


    一同來的兩戶人家,也在尋找自家人的墳。


    陸清江跑去看那些墓碑,有字的無字的,密密麻麻,半個時辰後,他迴來了。


    “分不清,真分不清。”


    少年眼裏還有血色,姚慎蹲在地上燒紙錢,元寶不夠用,就現折,姚杏和阿黎她們悶頭折紙,黃紙上的碎屑沾染衣袂,風一吹,像戰場上的風沙。


    陸母拿著一根棍子撥弄銅盆裏燃燒的紙錢,試圖燒得更幹淨些。


    杜微瀾站在遠處,望著連綿不絕的荒墳,默然不語。


    “找不著,小蠻,我找不到他們!根本找不到!”


    千裏迢迢趕來,孤墳遍野,可他們根本找不到,找不到。陸清江情緒激動。


    “那就別找了,幹脆一起燒,一起拜。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再找也找不到。”姚慎喊了一聲,驚飛樹梢上的烏鴉。


    陸清江迴頭望,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跌跌撞撞跑迴來,路過杜微瀾時,拉住她的衣袖。


    “小蠻,你聽到了嗎?他們在哭,他們迴不了家,他們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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