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孫子掛念老子?”


    “陸清江你看誰過來了?”同僚牽過馬,指了指不遠處的營帳。


    “誰?誰也擋不住老子鑽被窩睡一覺。”陸清江大步走過去,掀開簾子,頓時睜大眼。


    “姚慎?你怎麽來了?”


    姚慎睡得迷迷糊糊,握著刀跳起來,看到陸清江,收了刀繼續躺迴去。


    “家裏帶的點心,吃嗎?”陸清江晃晃小包袱。


    “吃!”


    姚慎跳起來,餓虎撲食一般奪了包袱。


    陸清江嘖嘖兩聲,坐在一旁喝水,將姚杏的事小聲說了。當然,他沒說自己給縣令計興下巴豆的事。這種事說出去不好聽,而且如果上綱上線,他是要吃官司的。


    戰場上麵對敵人什麽手段都能用,可離了戰場,這種手段用在其他地方,就不太合適了。


    陸清江知道自家底子薄弱,不敢囂張肆意。他能扛得住,可他還有一家子人,不能不顧。


    姚慎奪過水壺悶了一大口,紅著眼道:“早知如此,我就該殺了甄氏!”


    “行了,你殺了她,往後怎麽辦?你不還是要坐牢?咱們不如想個法子,一勞永逸。”陸清江循循善誘。


    原本他想找幾個關係好的同僚一起幹,現在姚慎來了,事情主導自然還是要放在姚慎這裏。


    說到底,這是姚慎家裏的事情,他不能越俎代庖。


    陸清江攛掇著,不著痕跡調動姚慎的情緒,二人定下了迴程時搶姚杏的章程。


    從始至終姚慎都覺得這個兄弟義氣,認為這個法子是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想出來的,完全沒有意識到,從一開始自己就被困在陸清江的思路裏,一切都是陸清江的盤算。


    “陸清江,陳將軍找你。”有人喊了一聲。


    陸清江又悶了一口水,去了主帳。


    陳舍是這次前往京城述職的武將,從五品的遊擊將軍,是他們這一隊人裏官職最高的。陳家世代功勳,到了陳舍這一輩,幾乎到了末路。連續幾次皇權交替押寶失策,陳家在京中已經基本沒了話語權。


    這次迴京述職是意外,前線戰事火熱,陳舍這個遊擊將軍卻奉命迴京述職,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恐怕是鴻門宴。


    陸清江不知道這些,他如今不過是個大頭兵,謀了點軍功,剛當上小隊長。這點功績,放在台麵上,那真是不夠看的。


    陸清江把令牌放在桌上,瞥了一眼背對自己的陳舍,就要輕手輕腳離開。


    “迴家舒坦嗎?”冷不丁的一句話,讓陸清江停下腳步。


    “迴家看了眼,聽聞兄長死在株林匪徒手中,心情沮喪。除此之外,一切安好。”陸清江認真迴答。


    陳舍是他的貴人,若非有陳舍,他那點軍功早就被人搶了去。


    陸清江不知京中形勢,隻覺得遊擊將軍陳舍是個好人,是個大官。滅族州府,破家知縣,這五品的遊擊將軍比七品的清河縣令官大。


    “株林?”陳舍轉身,目光沉沉望著陸清江。


    陳舍已至而立,鬢發早白,乍一看都能當陸清江爹了。


    他在戰場上的時間,比陸清江這條命都長。陸清江今年十七,陳舍三十,陳舍十二歲上的戰場,至今已有十八年。


    “往前一百三十裏就是株林,按照行軍路線,我們會路過株林。”陳舍看向陸清江的目光帶著幾分欲語還休的古怪。


    陸清江伸著脖子看桌上沙盤,陳舍有個習慣,每次安營紮寨都要起個沙盤,繁瑣是繁瑣了點,細節是真清楚,比輿圖直觀。


    “將軍想剿匪?”陸清江樂了,“正好,我也算給我哥報仇。”


    終歸是養兄,陸清江對陸重山的死,心裏是有疙瘩的。那樣一個有本事的兄長,怎麽能死得悄無聲息呢?


    “我們兵分三路,我帶人走主幹道吸引敵人,你和姚慎分別帶人包餃子。一個不留。”陳舍眸光黑沉,裏頭是此刻的陸清江根本看不懂的東西。


    “不審?”陸清江詫異,這不是一貫作風啊。


    “審也無用,株林匪徒,一個不留!”陳舍表情嚴肅,旋即又變了臉,笑道,“你小子迴家一趟帶了什麽吃食?給老子呈上來。老子早就聽說了,你以前每次迴家都能帶迴不少吃食。”


    陸清江表情頓時垮了,出了主帳,去了之前的帳篷從姚慎懷裏搶了吃食拿過來。姚慎被迫從被窩裏爬出來,哭喪著臉。


    陸清江騎馬一日跑了三百裏,姚慎是騎馬三日跑了一千裏。


    看起來日均都是三百多裏,但一天和三天終究不同,姚慎此刻恨不得睡個昏天黑地,養好精神,迴程擄走妹妹。


    “睡個屁!”陳舍一人給一腳,嘴裏嚼著油酥燒餅,開始排兵布陣。


    他們隻有五百人,株林那邊傳聞有八百匪。


    “將軍,要不咱們讓地方上幫忙?怎麽說也能借來幾百人。”姚慎大腿疼屁股疼,撅著屁股看沙盤,話剛出口臉上就被糊了一巴掌。


    “讓他們幫忙,咱們不就沒功勞了?這是大功一件啊。”陳舍笑眯眯,可總讓人覺得後脊發涼。


    陸清江覺得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能滅株林的匪,給陸重山報仇,大哥在天之靈,也能安息。陸清江心中感慨,在他看來陸重山的死,真的可惜。


    “不要走漏風聲。”排兵布陣結束,陳舍直接把兩個小子趕了出去。


    次日傍晚,杜微瀾坐在醫館裏喝今日第三碗苦藥的時候,幾百裏外的株林正在進行一場屠殺。


    “清哥兒,這不對啊,這些人真是匪?”


    姚慎砍掉一顆頭顱,且戰且退到了陸清江身旁,兩人背靠著背防備敵人偷襲。那些匪徒奮起反抗,一開始路數還沒問題,這會兒真是越看越不對。


    “將軍說是匪,那就匪。”


    陸清江咬牙,都到這時候了,手上人命都十幾條了,是不是匪重要嗎?


    百姓說株林有匪,他大哥也是株林匪徒所殺,當地衙門也說株林有匪,他們行軍路過被株林的匪傷了。


    這口鍋,這群人必須背得結結實實!


    百姓說是匪,官府說是匪。與他們迴京述職的隊伍短兵交接,還不亮明身份。


    那這就是匪!


    無論到底是什麽人,必須是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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