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重山深吸一口氣,重重閉上眼,坐在榻上拿起一本書翻閱起來。


    這個杜微瀾,的確有些出乎意料,可那又如何?不聽話就換人,城外亂葬崗有得是地方,不缺死人。


    “大哥,你書拿反了。”陸清江提醒,旋即得了個冷眼。


    午飯陸母使出了全身解數,越是努力,水準越低。她把沒做好的菜倒進陶盆裏,端去東廂房,剩下的菜色精心擺盤上桌。


    兄弟二人看著半盆子菜,以及胡亂丟進去的五根筷子,懷疑母親是在喂豬。


    連筷子都不數的。


    陸母才不管兒子怎麽想的,人家姑娘第一次上門,又是個可憐孩子,她自然要講規矩。作為當家人,宴請女子,兩個小子自然要迴避。


    杜微瀾吃了口陸母做的飯,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手藝,實在是稱不上好。


    吃過午飯,陸母拉著杜微瀾去自己房間說體己話,還給包了個紅封。


    “我家那小子不懂規矩,委屈小蠻了。”想到自家兒子自顧自定下的婚期,陸母就牙癢癢。這完全是欺負人家姑娘沒有母族,誰家婚事如此倉促?


    陸母脫下腕上銀鐲,啞聲道:“這是陸家祖傳的鐲子,你拿著。”


    說了一會兒話,陸母指派陸重山送杜微瀾迴去,又裝了不少吃食讓杜微瀾帶著。


    路上,陸重山提著食盒,走在杜微瀾身側,冷不丁道:“你故意的?”


    “公子說什麽?”杜微瀾側頭,展顏一笑,午後斜陽打在她臉上,連絨毛都可以看清。


    杜微瀾長相極佳,眉如彎月,眼如星子,瓊鼻紅唇。她骨架不大,人卻高挑,顯出一副扶風擺柳的姿態,看著就是一副好欺負模樣。


    可內裏如何,陸重山還未看清。


    陸重山眉頭微皺,他疑心這人勾搭自己,但沒有證據。


    行到那處宅院,陸重山掏出鑰匙開門,院落已經徹底收拾好,除了空空蕩蕩沒有人氣兒,倒是挑不出別錯處。


    “這東西你拿著。”


    他將食盒放在門檻上,留下一個信封,徑直離開。


    杜微瀾是如何避開暗衛跟蹤,又是怎麽盯上陸母的,陸重山不想問,大不了有異動直接殺了。


    “主子。”之前買燒餅的老六走過來,壓低聲音道,“查過了,杜姑娘自從來了清水縣,一直是孤身一人。除了從亂葬崗背屍招搖撞騙外,沒做過其他出格的事。杜姑娘也不會武。”


    “一個不會武的弱女子,避開了你們的盯梢?”陸重山嗤笑,望著路邊一朵新開的黃花,眸色深沉。


    老六啞然,轉移話題道:“主子真要迎娶杜姑娘?迴京後要如何和老夫人交代?”


    “交代?陸重山娶妻,與我何幹?繼續查,這個杜微瀾不簡單,接近我定有緣由。”


    “可……明明是主子您自己找上門的啊。”


    人家姑娘招搖撞騙,賣身葬父,想想日子就滋潤,自家主子自己湊上去,非要摻和一腳。老六都替杜微瀾叫屈。


    老六不敢想,天天騙那些腦子不好的富貴公子哥,日子會有多快樂。


    “折枝樓那邊什麽情況?”想到之前圍在杜微瀾身旁的鶯鶯燕燕,陸重山眸色更深。


    “許是桂娘她們看上了杜姑娘的根骨。”老六道。


    “勾人狐媚的根骨?”


    陸重山揚長而去,老六撓頭:“主子生氣了?氣什麽?哎,侯爺的信還沒給主子。”


    老六一路狂奔,總算將書信遞過去,陸重山一目十行看完,臉色更難看了。


    宅院裏,杜微瀾打開信封,裏頭是戶籍和地契,看著一整套戶籍路引,她垂下了眼。


    印章字跡沒有錯處,就連紙張筆墨都是做舊了的,甚至印章的缺口都沒問題。給清水縣陸家一年時間也做不到這個地步,但陸重山一日時間就拿到了。


    “真是底蘊深厚,枝繁葉茂。”


    杜微瀾將東西收好,盤點了剩下的銀錢,出門挖了自己之前藏的銀子,加起來十八兩。這筆錢,倒是可以把尋常人家女兒的嫁妝置辦齊整。


    就當是過家家了,她開始置辦嫁妝。


    ……


    婚期太近,陸母忙得腳不沾地張羅。


    各地有各地的規矩,杜微瀾又是個孤女,陸母看看膝下女兒,將心比心,生怕遺漏半分,爭取將事情安排得盡善盡美。


    陸家是前幾年搬到清水縣的,沒什麽根腳。親戚朋友又不在本地,陸母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宴客,自家沒親戚,可兒子有師長好友。


    數來數去,人數越數越多,最後陸重山做主,在迎客樓置辦了八桌席麵。


    陸母有心問一問花銷,可大兒子絕口不提,她也不好多問。


    陸家忙忙碌碌,杜微瀾倒是遊刃有餘。她找人打聽過,用了半日置辦嫁妝,之後白日裏窩著看話本子,晚上翻牆出城挖坑埋人。


    老六日日監視,眼睜睜瞧著那一畝地全都起了墳包包,隻覺得莫名其妙。


    杜微瀾翻牆挖坑的本事不錯,力氣也大,一晚上能挖三個細長的坑埋人,坑的長寬那是一點都不多挖。


    臨了再來個誦經超度。


    老六覺得這姑娘改行喪葬,也能賺錢。


    陸家和杜微瀾都很忙,清水縣衙卻彌漫在一種莫名的焦躁裏。


    “他成婚,去還是不去?”縣令計興急得滿屋子亂轉,與他不合的縣尉寧全安坐在太師椅裏長籲短歎,難得和同僚有相同的難題。


    “罷了,又不是正經妻子,若是上趕著去了,也不合適。”


    縣令一拍腦袋,決心不摻和。自從那位來了清水縣,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好不容易熬過了任期,以為可以調走,哪怕是平調也好。


    結果他連任了!!!


    計興抓耳撓腮許久,隻覺得頭疼。不敢得罪,不敢巴結,真是比後宅的母老虎都難伺候。母老虎尚且可以和離,那位京中來的公子哥,他是遠了不行,近了也不行。


    自己的仕途,被拿捏得死死的。


    “你不去,我也不去。”縣尉寧全安一拍大腿,頭也不迴走了。


    到了成婚的那一日,


    兩人在陸家門外麵麵相覷,相互暗罵一聲弄臣。


    站在門口迎客的陸清江見了二人,連忙上前,將人引到上位。


    陸清江覺得奇怪,這兩個當官的看似老神在在,怎麽眼裏卻透著一股子心虛?是他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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