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趕迴樓下的時候,張順文已經凍成了冰人。


    也不曉得這小子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自打他跌坐在地上之後,便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哪怕眾人在他麵前鬧出了這麽大的一番動靜,張順文也沒有絲毫的動容。也正是因此,韓柏鬆和小鈺才會遺忘了他的存在。


    “完了……全完了……”二人扶他上樓的路上,張順文依舊眼神空洞的在嘴邊念叨著這句話。


    哪怕嘴唇已經摩擦的幹裂,哪怕嗓子已經重複的沙啞。


    迴房後,小鈺急忙給他打來了一盆熱水,韓柏鬆見狀擺了擺手,迴身將那盆熱水給換成了冷水。


    此刻的張順文已有了失心瘋的症狀,單憑熱水的擦拭是喚不醒他的,他現在需要的,是一股突如其來的外界刺激。


    隨即韓柏鬆捧起一捧冷水含入嘴中,“噗嗤”一聲將其全部噴到了張順文的臉上。


    效果立竿見影,呆滯的張順文即刻便恢複了些許神智。


    “這裏是哪兒?”他木然的望了望韓柏鬆,又環視了一圈房間,儼然一副失憶的樣子。


    韓柏鬆並未立即迴答他的問題,轉而反問了他一句:“你還記得我是誰麽?”


    “韓兄啊……”


    韓柏鬆點點頭繼續試探道:“那你還記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


    張順文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木訥的搖了搖頭。


    看他這反應韓柏鬆便沒這麽擔心了,看來張順文隻是因為失神而丟失了片段的記憶,並沒什麽大礙。


    “我隻記得……他說官道走不得了……”忽然,張順文口中呢喃了一句,眼神瞬間便被無盡的恐懼所淹沒。


    聽罷韓柏鬆眉頭微蹙,忍不住低聲向他詢問道:“走不了官道是什麽意思?”


    張順文重重歎了聲氣,口中有氣無力的解釋道:“所謂官道,便是指通向戰爭學院的大路。這條大道一路暢通無阻,通常是給保送的貴族或是持有推薦信的文考生所走……”


    “那如果不走官道怎麽辦?”韓柏鬆繼續追問道。


    張順文頓了一頓,隨即眼神絕望的向他一字一字生硬的咬道:“那便隻好走‘禁忌之森’了……”


    聽到這裏韓柏鬆可算是有了一點眉目,所謂官道便是專門開給權貴們的‘後門’,少數文考出身的佼佼者也可以由此入校。而普通的考生,便隻能走真正意義上的“正門”進入學院。


    這,便是報名過後的第一道考核。


    禁忌之森!


    光聽名字便覺得此地必然兇險萬分。


    這時張順文繼續補充道:“每年需要穿過禁林的考生不計其數,可是僅有百分之九的人可以活著從中逃出來。注意,我說的是逃出來。真正可以穿過重重艱險抵達學院的考生,僅有可憐的百分之一。”


    聽到這誇張的死亡率,韓柏鬆不禁在心中倒吸了口涼氣。


    說到這裏張順文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語氣哀怨的呢喃道:“所以,方才聽見走不了官道的那一瞬間,我便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與其愚不可及的去送死,還不如趁早打道迴府,為明年的科考做準備。”


    一句一歎,盡是遺憾。


    韓柏鬆沉默著權衡了半晌,終還是微笑著抬起頭來向他說道:“你也別那麽喪氣,到時候你就跟著我們一起進禁林,我來保護你。”


    其實說這話時,韓柏鬆的心裏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可是倘若照他那種“這次不行那便明年再戰”的想法,他和小鈺又有幾個春秋可以拿出來白白浪費?


    人生之中,沒有多少事情可以給你準備到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凡贏麵超過一半,便有放手一搏的機會。


    而韓柏鬆手上的三星塔姆和神秘的雷霆之力,便是他參加這場豪賭的底牌。


    張順文愣愣看了韓柏鬆一眼,似乎洞穿了他的想法,“韓兄,我知道你身上有傳說級異獸的加持,還有類似‘狩’的超強體質,可是任憑你再強,也萬萬無法在禁林之中護住我與小鈺姑娘的周全……”


    韓柏鬆頗感困惑的皺了皺眉。


    “禁林內所棲息的異獸大多數都是稀有級,其中更有數不勝數的史詩級異獸遊蕩林中。而禁林最叫人膽寒的卻並非那些兇殘的猛獸,其惡劣的自然條件才是真正殺人於無形的幕後真兇。”張順文絕望的抓了把頭頂淩亂的長發,頓時沒了書生的秀氣,“我們這般毫無準備的踏入禁林,恐怕韓兄武功再高,在對抗大自然時也沒有半分施展的餘地……”


    聽罷韓柏鬆沉默了,方才他在心中默算勝率之時,確實沒把野外生存這一項給加入其中。此刻在張順文一席勸退之言的提醒下,他這才覺得自己初始的想法有些幼稚了。


    但是,方法總比困難多。


    踏入禁林的決心既已下定,韓柏鬆便不會輕易退縮,“需要做什麽準備,我來著手搞定。”


    張順文搖了搖頭,唉聲歎道:“沒用的,已經來不及了。禁林開放的時間就在今日卯時。”


    韓柏鬆皺眉掐指一算……‘淩晨五點……從現在滿打滿算隻有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了……’


    確實是來不及了……


    隨後他暗自歎了口氣,默默地在心中把“自行采購野外裝備”這一項給劃除了。


    正在韓柏鬆靜心苦思其他良策之際,門外傳來的一陣叮叮咚咚的下樓聲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聲音很小,很遠,但是腳步聲很雜。剛開始隻是一陣,不過短短幾分鍾後,幾乎所有的下層房間,均陸陸續續的傳來了與之類似的下樓聲。


    ‘這些人半夜三更不睡覺,都約著跑去外麵做什麽?’


    正疑惑著,忽然一股電流貫穿韓柏鬆的軀體,一個大膽的猜測隨之映入腦海……


    轉之,他起身一臉正色的向小鈺問道:“小鈺,你相信我嗎?”


    小鈺雖不明所問何意,可還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韓柏鬆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張順文道:“張兄,我也不勉強你,你也不必勸我,這個禁林我們是非去不可。我就隻問你一句,你,相不相信我?”


    張順文眼神猶豫,半開著個嘴巴欲言又止。


    韓柏鬆急忙做出一個打住的手勢,讓他不必再說了,因為他的微表情已經透露出了他的內心深處的想法。


    “公子這是要去哪?”小鈺看出韓柏鬆要走,便不解的拉住了他的手腕,“都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韓柏鬆並未迴頭,隻是側身簡單的囑咐了一句:“小鈺你抓緊時間休息,待到卯時前夕便到酒樓正門等我。張兄你一路奔波辛苦,今晚盡管安心休息,往後便要多保重了。”


    說罷他便掙脫了小鈺的手,待推門踏至走廊,韓柏鬆隔牆又喊了一句:“張兄,萍水相逢我再送你一句詩,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


    ……


    下樓來到門口,遠遠便見到有幾個身影正朝著賦詩園的方向走去。韓柏鬆不遠不近的尾隨其後,很快便見那群人影直接鑽進了賦詩園內。


    現在正是醜時,圓月掛於頭頂。銀白的月光幽幽照於大地之上,宛如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此時的賦詩園內已經聚集了不少形形色色之人,其著裝風格更是五花八門,顯然這些人都是來自於五湖四海。隻見他們大多一撮一撮抱團而站,皆是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什麽。


    雖說大多數人交談的聲音都很低,可是卻架不住抱團的人頭密度大。所以無數的嘀咕聲相互交織在一起,宛若成群的蟬鳴一般沸反盈天的侵蝕著午夜的寧靜。


    當然,偶爾也有幾隻單走的人影不斷流竄於各個小團體之間,隻是大部分遊離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韓柏鬆猜的沒錯,這些早起之人果然是來“招兵買馬”來了。麵對這通過率極低的禁林考核,組隊‘刷副本’無疑是絕大多數人能想到的最簡單、最高效的一種應考方式。


    而這賦詩園,此刻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型“組隊大廳”。


    隻可惜,韓柏鬆還是來晚了。此刻的“組隊大廳”裏絕大部分考生都已經完成了他們小團體的“麵試”活動。而方才所見那些焦頭爛額的遊離之人,顯然就是因為“簡曆”不達標而被各大“公司”拒之門外的可憐之人。


    韓柏鬆皺著眉目緩慢踱步,試圖從遊離的散人中尋得靠譜的戰友。可惜,剩下這些被挑剩的“菜”資質屬實過差,帶上他們入禁林恐怕隻會適得其反。


    正在韓柏鬆為招人計劃一籌莫展之際,忽聞一隊團體之中爆發出了激烈的爭吵聲,與一眾壓製著分貝討論的隊伍格格不入。


    韓柏鬆頗感好奇的摸了過去,俯著身子偷聽了半晌才明白他們是在圍繞物資的分配問題爭論不休。


    ……


    “我一個抗傷害的!憑什麽就隻分得這麽一點草藥!?”


    團隊裏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大哥罵的口沫橫飛,全場也就屬他嗓門最大。


    “你的異獸也才是個稀有級!要這麽多草藥拿去當飯吃嗎?!”站他對麵的小哥聽完直接青筋暴起,毫不遜色的將話給怒懟了迴去。


    “你小子什麽意思?你自己不也是個稀有級麽?”


    “我這是三階!你那兩階的怎麽和我比?”


    “呸!我看你個小白臉是和東家一夥兒的!就是想獨吞大家夥兒的物資!”


    “你他娘放屁!”


    ……


    一群人是越吵越上頭,眼看最後都快打起來了。


    聽到這裏韓柏鬆是搖著頭便打算撤離現場,生怕一會兒真打起來了,那飛舞的血會誤濺到他的身上。


    然而這一迴頭,韓柏鬆卻險些和位少女撞了個滿懷。


    這少女身材嬌小五官玲瓏,頭上還紮了個可愛的丸子頭,再配上她那張精致的娃娃臉,簡直活像一個剛從年畫裏穿越過來的小書童一般。


    然而此刻,她卻揣著一雙惴惴不安的大眼向那爭吵中的人堆裏打量而去。由於身形嬌小,這少女哪怕是踮著腳尖都很難湊到人群中央的熱鬧,隻能是站在原地一蹦一跳的觀察著“吵架大隊”的撕逼情況。


    韓柏鬆看出這少女臉上的神色不像是單純的湊熱鬧,便壓低聲音向她問道:“你是他們裏的一員?”


    聽到有人同自己說話,少女短暫的停止了蹦躂,一臉戒備的朝韓柏鬆點了點頭。


    韓柏鬆輕笑了一聲接著歎道:“這種隊伍,不待也罷。”


    少女聽罷狠狠白了韓柏鬆一眼,隨後便又自顧自的蹦躂了起來。


    “還沒進禁林就開始了內訌,這種人心不齊的隊伍,但凡後續遇到什麽棘手的困難,這所謂的聯盟頃刻間便分崩離析了。”


    少女似乎是被韓柏鬆的一席言語給說到了心坎上,蹦躂的頻率立即便降了下來。


    “禁林考核不是兒戲,生死有時不過一念之間,姑娘還是再慎重考慮考慮吧。”說罷韓柏鬆便假意要走。


    方才的一席話雖是他的客觀分析,可韓柏鬆暗地裏的真實目的卻是挖人牆角。


    方才這少女在蹦躂之時他便留意到,其身上衣物散發著一股極為濃鬱的藥草清香,與韓柏鬆以前投喂給塔姆迴血的草藥氣味如出一轍。由此他便推斷,這姑娘的職業大概率為藥師一類,對植株的藥性定然極為熟悉。


    入了禁林以後,與野生異獸的纏鬥便成了家常便飯,縱使韓柏鬆的塔姆戰力再強,也避免不了會有些小磕小碰,而他若是能將這個行走的血包製造機帶在身邊,那豈不美哉?


    此刻,韓柏鬆已是在心中默算好了步數,一步,兩步,三步……他料定,七步之內少女必然會將他叫住。


    “那你說這話到底什麽意思?”果然,六步!少女的唿聲隨之傳來。


    韓柏鬆嘴角一仰,隨之故作惋惜的歎說道:“沒什麽意思,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我不過是看到姑娘誌不得展,所以生出了惜才之心而已。”


    這少女是個聰明人,立即便聽懂了韓柏鬆的弦外之音,反而一臉正色的向他直問道:“公子也不必繞彎了,直說吧,你的團隊是什麽實力?”


    韓柏鬆微笑著迴過頭,豎起了兩根手指輕聲說道:“傳說級異獸。”


    “什麽?”少女聽後先是一驚,隨後又露出了一副猜忌之色,“你又如何證明?”


    她這反應倒也實屬正常,畢竟擁有傳說級異獸的禦獸師哪怕是放在整個異獸大陸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而眼前這位衣衫襤額的俊少郎卻張口便說自己手上有兩隻,這換誰來聽都會覺得天方夜譚。


    見少女不信,韓柏鬆不慌不忙的取下了腰間的禦獸牌,半遮掩著攤在了她的眼前。隨著那禦獸牌的紋路中隱約閃出顯眼的金光,那少女當即一臉難以置信的捂起了自己的櫻桃小嘴。


    驚訝了半晌,少女這才堪堪迴神。隻見她緩緩放下玉手,顫抖著嗓音向韓柏鬆問道:“你究竟是誰?”


    韓柏鬆淺笑著迴道:“無名小輩罷了,姑娘要是對我的團隊感興趣,不妨邊走邊聊。”


    說罷,韓柏鬆便伸手比了個邀請的姿勢。


    少女一臉難色的看了看眼前的俊少郎,又迴頭瞅了一眼她那吵得熱火朝天的團隊,當即定在原地猶豫了起來。


    “可是……我已和他們定了契約……”少女話音剛落,她隊伍裏那位留著絡腮胡的大哥正巧罵罵咧咧的退出身來。


    “媽的……垃圾隊伍,老子不幹了!”隻見他怒氣衝衝的轉過身來,一把便將身前的少女給攮翻在地,“廢物文考生!別擋著爺的道!”


    說罷,絡腮胡便揚長而去。


    看著少女跌坐在地上發愣,韓柏鬆也沒有上前扶她起身,隻是似笑非笑的反問了她一句:“你看他們的態度,有把你當做其中的一份子麽?”


    這次少女不再猶豫,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言不發的走到了韓柏鬆的跟前,“我加入你。”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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