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教室案的死者杜偉並非h市本地人,人際關係十分容易排查。


    案發開始的二十四小時內,有關血教室案的相關人員全都被審訊個遍,但每個人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甚至幾乎沒有作案動機,在毫無進展的情況下,隻好按照程序將嫌疑人釋放。


    直到胡非直言推斷出作案手法,案情方才有明了的可能。


    審訊室外,段平按照胡非的指示,將所有涉案人員統統提審。


    “一會我進去的時候,務必關掉監控設備。”胡非正色道:“我的一切談話和舉動都不足為外人道。”


    段平點頭道:“我還需要做些什麽?”


    “啟動車子,在門前等我。”胡非想了個最壞的結果,起身走向第一間審訊室。


    相連的審訊室裏,分別關押著杜偉案件的五位嫌疑人,五個已經被警方排除嫌疑,但卻被胡非再次提審的嫌疑人。


    第一間審訊室裏,坐著的是杜偉的前女友李芸,二人是高中校友,現在都在h市讀大學。


    說是前女友,其實在案發前,杜偉與李芸已經分手。


    案發當天,李芸還來到過科技大學,是為了徹底斬斷與杜偉的情感糾葛。


    重要的是,當天迴到學校寢室後,李芸再沒有出去過,幾個室友都能夠證明,況且一個瘦弱的女孩,想要做出這麽聳人聽聞的兇殺,可能性也是不高。


    胡非之所以將李芸放在第一間審訊室,是因為這位女孩與兇殺案隻有關聯,沒有關係,所以也將是一切謎團的突破口。


    推開第一間審訊室的門,女孩已表現的十分焦慮,胡非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像模像樣的翻動著筆錄,“李芸?”


    女孩點了點頭,麵帶疑惑的看著胡非,眼前這人的年紀實在年輕,年輕的根本不像是辦案人員。


    “杜偉是你男朋友?”


    “前男友。”李芸急於撇清二人的關係,“警官,他的死跟我沒有關係,那天晚上我就沒離開過寢室。”


    “別緊張。”胡非撇了撇嘴,“就當是閑聊幾句,你有新男朋友了沒?”


    李芸沉默半響,方才承認,“是的,我不想再和杜偉繼續下去。”


    “你們來自一個地方,又是高中同學,感情很好的吧,為什麽忽然提出分手呢?”胡非果真用著閑聊的語氣,不經意的問道。


    “性格不合。”


    任誰也能看出來,性格不合隻是搪塞的借口,胡非自然不會相信,略帶深意的看了李雲一眼,“錢朝陽可什麽都說了。”


    李芸的表情仍還算鎮定,但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沒能逃過胡非的眼睛,但他卻並沒有急於追問下去,而是平靜的端起茶杯,輕輕吹動著杯上的熱氣。


    便在此時,敲門聲傳來,段平將一份資料交在胡非手上,暗中向他點了點頭。


    粗略的翻閱著資料,胡非的心也在不斷下沉。


    “李芸,以優異的成績考入h市醫科大學,老家是c省人,和杜偉是同鄉兼同學。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引起你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先要說一聲對不起。”胡非正眼也沒看李芸一眼,將資料合上,誠懇的直視對方。


    李芸焦急的攪動著手指,身子不斷顫抖。


    “三年前,你老家曾經發生過一起案件,有個流竄犯案的瘋子在校園附近遇害,你有沒有印象?”


    李芸的表情驟然一緊,瘋狂的搖頭,“我不記得。”


    “那時候你在讀高一。”胡非的語氣也顯得有些沉重,“那名遇害的瘋子其實是個強奸犯。”


    李芸眼中閃過一抹懼色,再也無法強壯鎮定,淚水撲簌簌滾落,“求求你,不要逼我。”


    胡非歎息一聲,他又何嚐希望刺痛旁人心底的苦楚,隻是在真相麵前,所有痛惜與無奈都是必要的手段。


    審訊室外一片肅靜,玻璃窗前,段平許久無言。


    片刻後,胡非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已恢複一片堅定。


    “動機已經明確了。”


    “可是嫌疑人還有不在場證明。”段平凝眉道。


    胡非道:“很好解釋,因為這幾人的目標都已交換出去。”


    “交換殺人?”段平驀然驚道,如此的確能解釋的通。


    “其實很多推理小說中都有類似的橋段。”胡非向隔壁審訊室走去,迴頭道:“等我消息。”


    第二間審訊室,一個戴眼鏡的男孩正雙眼空洞的發呆。


    “學長,我們又見麵了?”


    眼鏡男恍惚間迴過神來,“是你?”


    這人正是胡非當日在小餐館見過的科技大學論壇版主,二人曾短暫交流過。


    “學長好記性。”胡非笑著坐下,“做個自我介紹,我是警大的學生,也是轄區警局特別調查員,這次來是希望你能協助調查。”


    眼鏡男略有驚慌之意,嘴硬道:“什麽調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胡非目光如電,直視對方道:“你繼父的死,和你沒有關係?”


    眼鏡男雖不承認,但語氣已不如之前那樣強硬,“警察已經調查過了,證明那是一場意外。”


    “一場人為的意外。”胡非暗自歎息一聲,“也是蓄意的仇殺。”


    眼鏡男不敢再與他對視,目光低低的垂了下去。


    “你自幼喪父,七歲那年你母親帶著你改嫁,嫁給了一個憑手藝生活的電業工人。”胡非徐徐說道:“你繼父雖然忙碌,但賺錢不少,完全可以支付你們母子的生活,而你也算爭氣,考入了科技大學,隻不過在和諧的表麵之下,你繼父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家暴狂。”


    眼鏡男麵露一絲狠辣,咬牙道:“他就是個瘋子,隻要稍有不順就對我母親拳打腳踢,這些年來我無時不刻都想著殺了他。”


    胡非心頭翻湧,但仍保持著冷靜的語氣,“所以在你考入大學以後,有了獨立的經濟條件,你終於能夠擺脫繼父的陰影,將其殺之而後快。”


    “警官,我想你搞錯了。”整了整眼鏡,男孩輕笑道:“電工觸電,很平常的,我當時正在外校做交換生,沒這個時間。”


    胡非道:“你確實不在,因為替你動手的是校外餐館的女服務員。”


    這話一出,眼鏡男立時惶恐不已。


    “你在外出之前,將外接設備做了手腳,通過謊稱餐館電路出現問題,在你繼父檢查的時候,服務員將電閘打開,外接設備暴露的情況下,你繼父被當場電死。事後警方無論怎麽調查,隻能認定是設備老化所導致的意外,而你又遠在外地,當然便逃脫了法律的製裁。”


    “我和那位服務員根本不認識,人家憑什麽為我冒這麽大的風險?”眼鏡男此時倒恢複了一絲鎮定。


    “因為你們互有交換。”胡非沉聲道:“而你負責的對象,是高雲海的妻子。”


    推開第三間審訊室的房門,女孩無助的仿佛受驚小鳥。


    “對不起。”胡非開門見山,對所有人的遭遇報以最誠摯的同情。


    女孩抓著胸前的十字架,企圖真主可以提供最後的庇佑。


    “在小餐館打工,賺不了幾個錢吧。”胡非眉間滿是傷感,低聲說道:“你給哥哥還債的錢是從老板那裏借的?”


    女孩並沒答話,隻是將身體蜷縮近椅子。


    “你老板當然不會那麽好心,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一定吃了很多苦。”


    內裏許多話無需說明,那些猥瑣惡心的記憶早已深深烙印在女孩心底。


    胡非故意不看對方,繼續道:“你們餐館前段時間發生了一場大火,是因為有人將煤氣管切開,可能有些微醺的老板睡醒後點燃一支煙,轟的一聲,火海蔓延,人死的不能再透。”


    聽到這,女孩忽的笑了起來,“我忍著惡心陪他喝酒,就是為了讓他聞不到煤氣的氣味,就算燒成幹屍,那張臉也比趴在我身上的時候順眼。”


    胡非痛惜道:“而你的責任,是再早前謊報餐館電路故障,電死了維修的工人,這些你認不認?”


    “我為什麽要認?”女孩忽的變得癲狂,將十字架高舉到頭頂,“真主會保佑我們,我已看到了天堂的大門。”


    並未理會女孩的瘋言瘋語,胡非轉身走進第四間審訊室。


    桌前,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十指並攏,正在閉目養神。


    聽到門聲響動,才緩緩睜開雙眼,竟是對著胡非點了點頭。


    胡非也微笑著坐了下來,將手裏的檔案輕輕合上,直視迴去,“錢朝陽。”


    錢朝陽也笑了起來,“用這種開場白,而且年紀這麽輕,看來你並不是警員。”


    “是的。”胡非淡然承認,“我隻是過來講個故事,得到謎底之後就走。”


    “哦。”錢朝陽答應了一聲,“在這坐了幾個小時,我也無聊,有人說說故事倒也不錯。”


    胡非雙眉輕蹙,眼前的人氣度不凡、從容淡定,不愧科技大學化工學院高材生的身份。


    一個刻苦鑽研的學生,同時背負多年的血案如常生活,單憑這一點就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事。


    “你是c省人,和杜偉李芸都是同鄉?”


    “我是c省人。”錢朝陽點頭道:“但你說的那兩人我不熟悉。”


    胡非敲打著桌麵,忽然問道:“是你切斷了餐館的煤氣管道吧?”


    錢朝陽毫無反應,反問道:“什麽餐館?什麽煤氣?”


    胡非笑著搖了搖頭,“不承認沒關係,咱們來說說很多年前的一起案子。”


    錢朝陽也微笑道:“好,說說你知道的故事。”


    “故事的開始,要從三年前說起,c省的某所高中旁邊,一個為人不齒的罪犯借著月色,對一位剛剛放學的女孩施以強奸。這個開頭有些壓抑啊?”胡非低沉的問了一句。


    錢朝陽倒是無謂的聳了聳肩,“悲劇喜劇都沒所謂,我在聽著。”


    “恩。”胡非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事發當時,有位高三的學生正巧經過,從小經受過優良教育的他當即出手,在地上找了根木板拍在犯人的腦後,但可惜黑夜中沒有發現木板上釘著的長釘,這一下卻是要了犯人的命。”


    錢朝陽眉頭一挑,輕聲道:“幹得好。”


    胡非心思越發的沉了下去,直到此時錢朝陽仍然如此鎮定,也真算是個厲害的人物。


    “學生也沒想到會將犯人打死,於是與被欺負的女孩約定誰也不提此事,二人將兇器木板折斷燒掉,抹除指紋,正巧,當天晚上下起了傾盆大雨,二人的足跡也被衝刷幹淨,所以當隔天犯人的屍體被找到的時候,甚至沒有任何線索能夠調查下去,這件事也就此不了了之。如果故事僅僅發生到這裏,那這個悲劇貌似還有迴轉的餘地。”


    “那種人渣死了又沒人在意,不過我不喜歡聽沒有結局的故事。”錢朝陽雙手合十,歪著頭看向胡非。


    “我也不喜歡隻說一半。”胡非歎息著點了點頭,“但是誰也不曾想到的是,那天夜裏所發生的一切,被一個從遠處經過的男生看到了全過程。小縣城裏城建較差,偏僻的地方更是光線不足,所以那男生隻是看到了過程,卻沒能認出對麵兩人是誰。直到一年之後,男生居然和被欺負的女孩成為了男女朋友,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那天女孩穿著的那雙鮮豔的鞋子,逼問之下,順著知道了那位失手殺人的學生身份,不過此時那名學生已經身在h市讀書,這倒是激發了男生的鬥誌,高考之後,居然也考入了同一所大學。”


    “有點囉嗦。”錢朝陽簡單的點評了一句,“這樣繞圈子容易讓聽眾弄不清楚人物關係。”


    胡非啞然失笑,大費周折的手段倒顯得自己不夠磊落,於是也就不再賣關子,“故事裏的女孩當然就是李芸,而他的男友就是你那位學弟--死者杜偉。”


    “這麽說來,那個失手殺人的學生就是我咯?”錢朝陽十分做作的掩口輕唿。


    胡非再次悵然歎息,“其實杜偉的心裏也十分扭曲,對李芸曾被強奸的過去耿耿於懷,隨著時間推移居然變成了對你的攀比與憎恨,所以李芸提出分手之後,他連續多次對你進行敲詐,勒索了不少錢財。”


    錢朝陽輕輕搖了搖頭,“我一個苦學生,哪有什麽錢。”


    見對方的態度,胡非索性簡短潔說,“杜偉隻收取現金,所以沒有轉賬記錄,但你所參與的項目獎金這幾個月可是在不斷減少。”


    “我喜歡花天酒地不可以麽?”


    胡非此時也不再理會錢朝陽說了什麽,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恐怕那時你已起了殺心,所以借助科技大學鬧鬼的傳說,故意設計兇殺。”


    “這起案子我也知道個大概。”錢朝陽雖然語氣如常,但目光已是冷了下來,“案子疑點重重,將嫌疑定在我這種有著不在場證明的人頭上,是不是有點草率。”


    “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根本沒任何用處。”胡非道:“你替服務員殺害餐館老板,而高雲海替你弄死了杜偉。”


    “什麽跟什麽。”錢朝陽眼神淩厲,“我根本不認識這群人。”


    “還要狡辯。”胡非猛地上前,一把將錢朝陽襯衣扯開,裏麵赫然露出了個與女服務員一模一樣的十字架,“你們四個都是基督教互助會的成員,其餘三人的殺人計劃也都是你替他們策劃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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