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似乎下了很久,天空放晴的時候,已使得漫長的一十六年轉瞬即逝。


    街道遠處,一個白皙少年踩著單車,迴頭急急的招唿著:“小胖,快點,要遲到了。”


    他後麵一個圓臉男孩加緊蹬了幾步,喘息不停,“大早上的,你幹嘛跟打了雞血一樣。”


    “我也不想,但這還憋著泡尿呢,不等你了,我先去學校方便一下,教室裏碰頭。”說完,白皙少年用力蹬出,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裏。


    剩下那個圓臉少年急急的嚷著:“哎,胡非,等等我,我也想上廁所。”


    綠蔭環繞,景色倒也清爽,奈何膀胱絲絲絡絡,少年人根本無心觀賞,隻是一路飛也似得衝進校園,正所謂人有三急,開閘放水的痛快幾乎沒法用語言形容。


    “哎呦,真他媽舒服。”打了個爽快的寒顫,胡非剛從廁所出來,卻見到一群人圍堵在牆角,那個圓臉男孩正在其中,被人推搡的左右搖擺。


    “小胖!”胡非見狀,高唿一聲,就想擠進人群。


    聽到有人叫喊,一個瘦高個轉過頭來,略帶威脅的說道:“胡非,這裏沒你的事。識相的最好離遠點。”


    “李心聖你有毛病啊。”胡非怒從心起,可是話還沒說完,又被那群人堵在外麵。


    人群中心的圓臉男孩臉色有些發漲,語聲細的比蚊子叫還輕:“求求你們了,讓開吧,我想上廁所。”


    李心聖一聽,笑的更歡了,“上廁所?好說,剛剛開學,你書包裏有什麽好東西拿出來大家分享一下,然後想去哪都行。”


    圓臉男孩把頭搖的飛快,再不肯多說,隻是雙手死死抓著背包。


    馬上就到了上課時間,李心聖也沒空和他廢話,忽然飛起一腳,正踹在他的肚子上。


    圓臉男孩被這一踹,手上不禁一鬆。


    那群人抓準機會,一把將書包搶了下來,將拉鏈拉開,歡鬧著扔來扔去,使得包裏的東西四散掉落一地。


    圓臉男孩看著眼前被倒空的書包,竟是呆立在那,一動也不動。


    眾人他這個樣子,紛紛罵道:“今天這傻子更傻了,一點不好玩。”


    “哎!這小子好像尿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出這麽一句,立刻引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圓臉男孩的下半身。


    果然,一股淡黃色的液體順著圓臉男孩的褲腳緩緩流下來,離之最近的李心聖當即跳開幾米,嫌棄的撇嘴叫道:“我靠!真他媽惡心。”


    眾人也隨著這聲叫喊,哄笑著跑了開去。


    沒了人群的阻止,胡非這才能走上前來,嘴上憤然罵道:“別理這群人無聊的傻逼。”想了想,他一把抓起對方,反身跑進廁所。


    圓臉男孩隻是茫然被他拉著,直到胡非去拽他的褲子,他才有所反應。


    “胡非,你要幹嘛。”


    “別擔心,我是直的。”胡非笑道:“你那褲子濕了,沒法穿,把我這條給你。”說話間,他已經把自己的校服褲子脫了下來,露出了裏麵寬鬆的四角褲。


    圓臉男孩還是不知所措的站著,又聽胡非叫道:“快點吧,我穿不慣三角內褲,所以裏麵一直是運動款,這總比你穿這個濕噠噠的褲子要好。”


    圓臉男孩感激的點了點頭,換上了胡非的校服褲子。


    等二人跑迴教室,第一節課已經開始,任課老師是個年輕女人,見他們遲到,態度十分惡略的罵著,“你們倆個沒長腦子,這可是高三下半學期的第一節課!”


    正在罵著,忽然注意到胡非下身justdoit的標誌,忙捂著眼睛叫道:“哎呀,你怎麽沒穿褲子。”


    胡非無奈的撓了撓頭,“老師,誰說短褲不是褲子,我又不是變態。”


    女老師急忙擺手,“閉嘴,快迴座位去。”


    胡非這才笑了笑,招唿圓臉男孩,二人齊齊迴去坐下。


    終於結束了這場荒唐的鬧劇,在眾人各樣的目光中度過了一個上午。


    胡非覺得臉上有些發燙,膝蓋有些受涼,便起身說道:“小胖你先去吃飯,我迴家換條褲子。”


    圓臉男孩點了點頭,小聲說了一句,“你快點迴來,我給你帶飯。”


    胡非點了點頭,飛快的跑下樓去。


    可等他換了褲子迴到教室的時候,身邊的座位卻已是空空蕩蕩,圓臉男孩已不見了蹤影。


    胡非餓著肚子又頗覺擔憂的度過了第一節課,給圓臉男孩打了通電話,卻是無人接聽。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的鈴聲,在穿過學校的路上,三兩成群的年輕人嘰喳個不停,所說的內容也清晰的傳進了胡非的耳朵。


    “知道麽,學校出了個大新聞,有個叫胡非的,沒穿褲子就來上課了。”


    “那算什麽,我聽說早上有個胖子居然當眾尿褲子啦。”


    “是麽是麽,都高三了還有人管不住自己的鳥啊。”


    “聽別人說,尿褲子的那個,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腦子好像有點不好呢。”


    “那應該是腦子不好,引發的男性器官癱瘓。哈哈哈。”


    聽到這裏,胡非終於猜到了圓臉男孩為什麽會提前逃課,他越聽越是氣憤,上前一步,厲聲吼道:“都他媽誰告訴你們的,背後嚼人耳根,長舌婦投胎!”


    那幾個談天的學生被他一吼,也止住了話頭,奇怪的看著胡非,一邊嘀咕著:“這人神經病麽。”一邊依次繞開,走的遠了。


    迴到家裏,胡非連飯也沒吃,隨手將書包往地上一撇,頹然的攤在床上。


    “怎麽了,小非,臉色為什麽這麽難看,病了?”


    房間裏的女人見到胡非的狀態,關切的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


    胡非的臉色確實白的嚇人,但還是勉強擠出個笑臉,“媽,我沒事。你快去忙吧。”


    說起來胡非的白,可能是遺傳自父親,為什麽說可能,是因為胡非的母親隻是正常的膚色,而他從小並沒有見過父親,甚至是一張照片都沒有。


    而母親隻是孤身一人帶著胡非,對於他那神秘的生父也絕口不提,久而久之,反倒使胡非對於父親的神秘更加好奇。


    單親母子的生活總是拮據又辛勞,為了使日子別太過清貧,母親晚上還要去做一份兼職。


    “那好吧。”見胡非並沒有發燒,母親也放心下來,“記得一會吃飯。”


    門被鎖上,胡非再次從床上坐了起來,正想再給小胖打個電話,卻忽被書包裏的一件東西吸引了目光。


    翠綠的一角安靜的躺在地上,卻是一本書。


    書包裏有書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這本書的外麵卻還紮著一根彩帶。


    胡非翻身下床,提起彩帶,下麵還連著一封信。


    ‘胡非,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別為你準備了這份禮物。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你又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覺得這就是最好的搭配。最後祝你生日快樂。


    你的朋友,吳海。’


    短短幾句,圓臉男孩的樣子再次浮現在胡非眼前,連母親和自己都忘記了今天這個日子,虧得那小子居然還記得。


    書的包裝因為早上的掉落而沾染了泥汙,胡非將之輕輕拂去,打開包裝,裏麵是東野圭吾膾炙人口的著作--《白夜行》。


    胡非看著嶄新的封麵,心頭也泛出一絲暖意,自己平日裏最是喜歡推理小說,小胖那孩子雖然腦子有點慢,不過挑選東西的品味著實不錯。


    細細品讀著這本生日禮物,心中的擔憂也逐漸消散了一些,一直到深夜,胡非方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似睡非睡之間,胡非忽然覺得下半身傳來絲絲的涼意,進而冰冷麻木的感覺逐漸爬上腰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在了身上。


    勉強搖晃了下指尖,這感覺卻是無比的清楚,和以往的夢境絕不相同,許久,意識才一點點聚攏迴來。


    “真他媽的見鬼了。”胡非心裏暗罵一聲,想要閉上眼睛再次入睡,可那份感覺也再次襲來,不過這次卻更加洶湧,搞得胡非全身上下絲毫動彈不得。


    “莫不是傳說中的鬼壓床?”胡非心中嘀咕,勉強將左眼眯開一道縫隙,偷眼看去。


    這一看,卻是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隻見一個黑影正搖搖晃晃的坐在床邊,嗚嗚咽咽、如泣似訴。


    “臥槽!”礙於文化水平有限,胡非隻得一聲尖叫,無法動彈的手腳也恢複了感覺,咣當一聲,滾下床去。


    這麽一鬧,那黑影居然又再次消失不見,留下胡非一個人傻愣著站在原地,分不清剛剛的情景是夢境還是現實,唯有冷汗濕漉漉布滿全身。


    坐在床上緩了一緩,胡非仍對剛才的情景心有餘悸,腦中念頭仍沒有轉過來,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碰觸自己的腳裸。


    家裏可是沒有貓狗之類的寵物,胡非周身汗毛再一次根根直立,但所謂鬼怕惡人,平白無故的被嚇成縮頭烏龜可不是他的性格。


    “去他奶奶的,什麽玩意敢來招惹小爺!”拚著吼出一句給自己壯膽,胡非把著床邊,垂頭向下看去,正見一截黑黝黝的手腕飛速向床下縮迴,這次借著月光,還真看清了黑影的樣子。


    “小胖!”


    這一看之下,胡非猛地驚叫出聲,原來那黑影的樣貌並非旁人,正是自己要好的朋友,圓臉男孩吳海。


    拚盡全力憋出兩個字來,連番驚嚇之餘,胡非也隨著這一聲驚唿,徹底的暈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刺耳的鬧鈴照常響起。


    日上三竿,屋子裏的一切照舊。


    已是筋疲力盡的胡非隻好將昨晚的一切歸於夢境,迷迷糊糊的抓起一瓶牛奶,跨上自行車,飛快的向學校蹬去。


    難道是昨天小說看的太晚,導致精神比較亢奮?可為什麽昨夜鬼壓床的噩夢卻是那樣的真實。


    到了學校,胡非停好了車子,飛速向教室跑去,但他並沒注意到,吳海的自行車,仍然孤獨的停在昨天的那個位置,一直未曾動過。


    座位旁,仍是空蕩蕩的沒人,胡非心裏的不安也越發嚴重。


    早讀結束,再次掏出電話,想要問個清楚。


    就在這時,班主任急匆匆的推門而入,“胡非,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胡非以為是要批評自己昨天穿短褲上學的事,隻好悻悻的收起電話,跟了過去。


    進到了辦公室,卻見到兩個身著警服的警員。


    “你就是胡非?”


    “啊!”胡非有些發懵。


    “你是吳海的朋友?”


    “啊!”聽到這個問題胡非心中莫名一緊,有警察找上門來,莫不是吳海出事了。


    警察的語氣有了一絲惻然,“今天早上,吳海的屍體被人在河邊發現,經過我們初步判斷,應該是自殺。我們這次來是想跟你核實一下昨天發生的事。”


    不斷傳來聲音明明就在耳邊,但胡非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小胖死了?那個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小胖死了?


    明明昨天他還送了自己一本生日禮物。


    是了,就是那該死的生日禮物,小胖不肯被人搶奪書包,所以才會導致他當眾出醜。


    也許他心裏一直是不健全的,所以那些嘲笑被他聽到的時候才會更加刺耳。


    也許他對這個世界一直不抱有希望,所以當眾失禁才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直到離開辦公室,胡非的腦子仍然是渾渾噩噩,拖著沉重的步子,他返迴的卻不是自己的班級。


    走進了隔壁教室,胡非徑直來到了昨天帶頭的那個瘦高個,李心聖的麵前。


    全班同學都十分錯愕,不知道胡非像個喪屍一般走過來是要幹嘛。


    “李心聖,你他媽個人渣!”


    隨著一聲怒喝,李心聖高瘦的身子猛地被胡非一腳踹翻在地。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得呆了,幾個與之交好的男同學甚至都不敢上前。


    被踹倒的李心聖還不及起身,胡非又像瘋了一樣,躍過去騎在他身上,一拳拳兇狠的猛揍不止。


    等邊上的人反應過來時,李心聖本是清秀的麵龐已經被打的像豬頭一樣。


    離得最近的幾個人忙過來將胡非架住,李心聖此時卻像是怕的極了,向後蜷縮著爬去,嘴裏還叫嚷著:“瘋了,這小子瘋了。”


    聽他說話,胡非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甩開身旁的兩人,指著李心聖的鼻子罵道:“你他媽個人渣,你知不知道吳海昨天自殺了!”


    這個消息一出,場中霎時間肅靜一片,這也許是年紀輕輕的學生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生命可以是那麽脆弱。


    胡非原本清晰的眼眸也因為這幾個字再次變得渾濁,怒吼一聲,再次奔到李心聖麵前,拳腳雨點般的落下。


    不過這次卻沒人敢上前阻攔,直到驚動了教務處,聯合幾個體育老師,才勉強將已經瘋癲的胡非拉開。


    此時的胡非也已經打得脫了力,任由幾個老師拖拽的向教室外走去。


    可他的眼光卻仍死死的在李心聖等一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吳海的死,你們都他媽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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