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傅硯的書房,江晚進去便坐於一旁的羅漢床上,卸了手臂的力氣,江晚揉了揉手腕。


    傅硯本去長桌上拿了信,抬頭見江晚在揉著自己的手。


    羅漢床兩邊各一盞宮燈,散發著昏黃的暖光,後又置一展鬆柏繪圖屏風。


    眉目如畫的美人容色慵懶,與身後的畫似乎要融為一體。


    香爐嫋嫋,燭台飄飄,傅硯掠過存放書籍公文的平頭夾頭小條案。


    於隨牆博古書架旁拿了一個象牙雕藥罐。


    立於江晚麵前,打開了藥罐。


    將信擱置在羅漢床中間的炕幾上,半蹲在江晚腿前,修長的指尖在藥膏上撫著轉了兩圈,握著她的手腕,緩緩揉了起來。


    “這是羌活與雞血藤所製,可以緩解手腕酸痛。”


    傅硯手裏還在揉著,麵前的人卻是重重抽離,他抬眸,麵前的人拿過他手裏的藥罐放於一邊,“我無事,你直接說事吧。”


    傅硯指尖互相摩挲,感受到上麵的餘溫。


    隨後輕輕點了點頭。


    江晚拿起他方才放於炕幾上的信,“這個是給我看的嗎?”


    “是。”


    傅硯兩掌合並按了按,坐於江晚旁邊,兩人之間隻隔一個小小的炕幾。


    他視線在江晚認真看信的眉眼上滑過。


    江晚緩緩蹙起了眉尖。


    傅硯沒道理騙自己,所以這必定是武淩侯親筆所寫。


    上一世爹爹是五年後才迴來的。


    迴來時整個人麵部凹陷,白發蒼蒼,瞳孔渾濁。


    像是一位年近耄耋的老人。


    在西楚做細作的那些日子,不知過得多艱辛,這才讓他在迴京後,不過一年便重疾纏身離去了。


    當初的武淩侯與西楚對抗交戰,大贇收到的情報是軍營中藏有西楚間諜,設計讓贇朝大軍無一人生還,而他們的主帥將軍不知所蹤,有人猜忌已被西楚人斬首,亦有人猜忌,是他貪生怕死獨自一人逃跑。


    也是因此,武淩侯被眾人辱罵,不配為將,更是為大贇之恥。


    實際上武淩侯在意識到軍營中有西楚細作,已經無法挽救之時,毅然決定讓其他將士撤離,獨留他與江家軍留守進攻。


    可不料就在他們護著離開中頗得武淩侯信任的一位,就是西楚細作,他故意在武淩侯派去護送的人離開後,帶著餘下的將士繞路轉迴。


    由此,這一場大戰,西楚大勝。


    而武淩侯知道已經無法挽救。


    早在知道西楚細作一事後便立馬密信快馬加鞭送與宮中。


    他於西楚潛伏如此之久亦是和聖上共同密謀過後決定的。


    是以,在被西楚人抓獲後,武淩侯經過陛下準許,透露了一些無傷重害的密報給西楚。


    西楚雖然不至於完全信任武淩侯。


    但暫且沒有傷及他的性命,隻是將他關了起來。


    後麵便是大贇與金國一起聯合出兵攻打西楚。


    西楚屢次敗陣,經由武淩侯出謀劃策。


    西楚唯一一次大勝兩國合擊。


    西楚國君接見武淩侯。


    武淩侯本在西楚大牢中被關了一年。


    唯一一次窺見天日,在西楚國君麵前痛哭流涕,表示自己願意為西楚所用。


    西楚國君與各大臣商議後,決定暫用武淩侯。


    給了武淩侯一個帥司武官的品階,雖然官階不高,但是大小都算是一個西楚官員了。


    有了這個身份作掩護,又有武淩侯一把鼻涕一把淚抹黑大贇。


    武淩侯雖然常常為西楚出謀劃策,但由於西楚國君還是稍加忌憚,他也無法窺其機密。


    某年,西楚平民同湊錢翻修了一個祠堂,並捐了一塊匾額。


    武淩侯拿出自己所有的俸祿捐給了祠堂。


    要求祠堂那塊匾額必須刻上自己的名字和官階。


    之所以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匾額上是為了讓其他細作能獲取他的動向,他已在西楚潛伏三年之久,期間亦有其他細作潛入。


    可與他無法聯絡。


    有了這個祠堂,其他細作便能獲取他的動向,便有了機會暗中聯絡。


    這座祠堂便成了他與大贇其他細作交換情報的地點。


    武淩侯繼續潛伏在軍營中伺機而動。


    又是兩年,西楚朝堂招募上萬名流民去北方開荒種地。


    這時武淩侯打著替朝廷分憂的旗號,請纓去訓練這群農民。


    這本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除了武淩侯,無人再願意去。


    他得到了朝官們的廣泛支持,期間也有反對,覺得他圖謀不軌,畢竟原來是大贇之人。


    但並未被其他同僚認同,若是他不去,便要挑選其他人去,無人願意。


    因此紛紛為他解釋,認為他已經來了六年之久,這期間不過一個小小武官,平時有進階的機會他也不參與,若當真圖謀不軌,應當努力往上升才是。


    怎麽會甘於當一個不能接觸到中心的小小武官。


    朝中眾說紛紜,隻是讚同他去的人占了上風。


    西楚國君想,他想北上訓練流民也是為國為民之舉,且這幾年他所做之事也是為西楚百姓有益之事。


    就在西楚國君想要指派他北上時。


    武淩侯主動避嫌,說若是自己北上會讓大家心生不滿,這是他萬萬不願意看到的。


    武淩侯不願再去,不僅沒有失去機會。


    反而讓西楚國君和眾朝臣更加信任他。


    且沒出半月,武淩侯又申請去一個小地方為官。


    這期間非常老實,並無任何奇怪的舉動。


    徹底打消了西楚人的懷疑。


    短短兩年的時間,幾番升遷,官拜右通直郎。


    這期間,他一直在收集情報,利用當初那個祠堂遞交情報。


    在完全取得西楚國君信任之時,武淩侯慫恿西楚國君聯合金國北國伐贇,北國與贇並不接壤,實際上好處都在西楚和金。


    得到了西楚國君的支持,武淩侯這才重返戰場。


    此舉害苦了西楚百姓,引起西楚民怨衝天,而西楚皇室迷戀金錢耽於享樂,西楚軍大多不願意打仗送死。


    這才讓武淩侯上陣殺敵,也成為了西楚不可缺少的將軍。


    後又聯合北國同伐金國,西楚國君認為有武淩侯在,西楚便能相安無事。


    事事聽與武淩侯。


    在大臣匯報金寇殺進西楚時,西楚國君不僅不相信,不做防備,還殺掉了匯報的大臣,導致無人敢言。


    這一事件一出,讓西楚良臣紛紛以頭撞柱,死了大半。


    餘下多是貪生怕死之徒。


    也是因此,後武淩侯才能帶兵謀反結束這長達十幾年的潛伏。


    而如今,便是武淩侯自請去小地方為官之時。


    而那個地方正是與大贇最近之地。


    至於武淩侯為何會出現在這江晚也無從所知。


    但會寫信來定然是又重要的事情。


    直到江晚看完了這封信才知,原來是爹爹為向西楚國君表明自己的誠心。


    特與西楚一位重臣扮作贇朝人進入贇朝地域暗中儲備軍糧。


    他們西楚兵馬強壯,可唯獨軍糧稀缺,連大贇四分之一不及,他們出兵打仗從不敢打持久戰。


    江晚突然想到就在上一世。


    臨州的百姓便是突患瘟疫,最後檢出是臨州田地被摻毒水。


    而在上一世這個案件還未查出,現在看來,多半有西楚之人的參與。


    江晚驚疑,心髒急跳不止。


    爹爹定然不知此事,她必須告訴爹爹,那位西楚大臣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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