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們去樓下瞧瞧。”長芸牽過他的手,便與他並肩而行。


    洛晟側首看著她,雖仍有話想問,但他知道長芸不想再提,故隻能作罷。


    隻將她的手握緊了些,道:“阿元,以後喝酒莫要過度了,傷身體。”


    方才親吻時,他嚐到了長芸唇邊有燒原酒的味道。他知道,燒原酒是允國出了名的最烈的酒。


    長芸有點驚訝,隨後笑道:“你曾說你戒了酒,怕是沒戒之前的酒癮比我還大吧?洛王好興致,這燒原酒我還是第一次喝,洛王竟能一下子辨出。”


    迎著她灼熱的目光,洛晟不自然的撇開臉,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了。


    長芸正有些不解,但轉眼間便看到了一樓轉角處身穿素婉白裳的一女子。


    是微生。


    長芸眸光微亮,想走上前去喚她,但還未走近,就看到了微生泠身旁的衛淩橫。他動作輕緩地將六初花狀的銀白手鏈為微生泠戴上。


    微生泠抬起手腕看了一會兒,便朝衛淩橫清婉一笑,不知道說了什麽。


    長芸看著他們二人越來越親近的模樣,便不去破壞氛圍了,眼裏染上幾分笑意,腳步挪去另一個方向。


    可能仍有幾分酒勁刺激大腦,長芸瞧著一樓人頭攢動、熱鬧非凡的場麵,不禁被提起了興趣,道:“洛晟,你與我說說這個紋錦詩會吧。”


    她一邊走著,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紋錦樓的後門竟靠著一座天然的綠碧青山!山上有瀑布和河流,瀑布邊上還嵌著一個刻有“以詩會友,雅韻流觴”八字的石牌。


    洛晟見她感興趣,便也仔細道來:“此‘紋錦詩會’早先由奇國一位想要變法的令尹創辦,目前已有近百年的曆史了。經曆過幾番國家變亂,仍受廣大文人墨客所推崇,故一直延續至今。


    文壇給予其很多的支持,每年的‘紋錦詩會’是各大才子競相展露才學的地方,而一些大儒豪傑更傾向於在這裏舞文弄墨,滿足他們的閑情逸趣。”


    長芸和洛晟穿過紋錦樓後門連接山中平地的長廊,經過一番迂迴陡峭,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八根並列的雲紋石柱在原野上筆直聳立,舉目望去壯觀非凡。這裏有人在亭子裏聚眾下棋,在曲水邊流觴賦詩,在竹林中暢天談地,一派盛況,逍遙心曠。


    長芸走到低平的玉石台上,瞧見有一些文人正提筆在長桌案上寫詩。長芸眉梢細挑,問那桌後站著的銀袍男子:“誰人都可以寫麽?”


    那男子禮貌的點了點頭。


    得到答複,長芸便也走進人群,拿起毛筆,蘸染濃墨,合著酒意就提筆寫下一兩首詩。


    但眾所周知 ,長芸是不會作詩的。


    她要是會自己作詩,幼時也不用在嚴於的手底下挨那麽多板子。


    所以她酒興之下寫的,是前世家鄉裏的詩。


    但見她揮灑自如地在紙上寫著,字跡時而龍飛鳳舞時而形蕩不拘,全憑個人心境。


    揮筆豪邁下,是一行行規整有律的詩句。


    待最後一筆鋒畫下,長芸終於完成了。


    她看著這久違而意境深遠的詩詞,不禁感慨,這詩若被人看到,當真該拍案叫絕,好好的抄寫下來,留給這個世界的人傳頌。


    洛晟站在她身邊,低頭看過這兩首詩,仔細思忖後,眼裏閃過一絲驚異。


    長芸神態自若,扔下狼毫筆,便到一旁看別人行令吟詩去了。


    殊不知,這詩會做莊的人拿著羽扇在這長桌案上走了一圈,一眼看中,便攜走了長芸寫下的兩幅詩作,挑挑揀揀,才撚起隔遠的第三幅詩。


    他在一眾遊人墨客的矚目下,將收聚的三幅詩作從左到右按順序掛在了碧石牆上。


    前三榜的詩歌一出,擲地有聲,全園皆驚。有人發出陣陣感歎,有人不禁低語談論。


    要說這被掛上排行第三的詩作,筆酣墨飽,妙詞連珠,確是一幅上佳的作品。


    但隻因它掛在了那榜一和榜二的詩作旁邊,就被壓得意境蒼白、氣勢遜色了許多。


    連那莊家手中的羽扇都搖不動了,隻盯著那榜一的詩章又看了一會,便忍不住吟誦: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眾人兀自品味著其中滋味。透過那紙上慷慨悲壯的字裏行間,仿佛看到了一位披肝瀝膽、忠一不二、渴望建功卻英雄遲暮的將軍形象。


    莊家在心中感慨一番,隨後問台下眾客:“此詩在這次詩會中首居第一,大家可有意見?”


    眾文人雅士紛紛慨談。


    “沒有異議。”


    “其‘醉裏’‘夢迴’‘八百裏’‘五十弦’‘生前身後名’當真是一首壯詞!”


    “整首詩磅礴大氣,無一絲贅述,意境深沉,飽含愛國之情,當為第一。”


    莊家頷首,便搖著扇吟誦那榜上第二的詩歌:“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詩句娓娓道來,像是在靜靜地講述一個故事。


    元宵佳節,花燈耀眼、樂聲盈耳,在一片喧嘩的街道,詩人穿過一眾金翠脂粉的女子,苦苦尋覓,卻在迴頭之際,找到了那立於殘燈之處,超群拔俗的意中人。


    此詩一出,又是驚歎了多少人的魂魄。


    有人沉醉其中、久久忡神,亦有人留意到這兩首詩都沒有署名。


    莫非皆是出自一人之手?


    這個猜測瞬間轟動了在場的大多數人。


    “敢問莊家,這兩首詩出自何人之手?竟如此胸懷。”


    一人問起,便引起其餘人的紛紛附和。


    莊家也擰了擰眉頭,道:“我亦不知是何人作的。”旋即又朝台下喚:“敢問是哪位才子寫的詩,可否現身,讓大家目睹一番風采?”


    當然,場內仍無一人走出。


    眾文人雅士亦心中焦急,難道這如此驚豔的詩歌聽罷,卻不能知道是誰寫的?


    莊家的麵色亦有些沉肅,抬手招那名一直站於桌案後的銀袍男子過來,指了指那牆上的兩幅字,問:“你可記得寫這詩之人的模樣?”


    兩首詩的字並不算好看,頗有狂肆潦草之意。卻因這潦草的感覺,讓銀袍男子忽然想起來了。


    …


    而此時,長芸在亭子邊看別人玩詩歌版的行酒令正起勁呢,可惜想到自己的命題作詩能力有多差,便生生止住了。


    忽然,長芸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下,她迴過頭來,看見的卻是方才她問話的銀袍男子。


    他禮貌的向長芸作了一揖,道:“這位公子,方才那無署名的‘醉裏挑燈看劍’和‘燈火闌珊處’可是你寫下的?”


    長芸愣了愣,是她寫的沒錯,但她僅是默寫。


    洛晟以為長芸不知情況故不輕易迴答。所以他附在她耳邊,解釋道:“應是阿元寫的詩上紋錦榜了,所以他們派人來尋你。”


    上榜?她沒想到那玉石台上的筆墨竟是為詩歌競賽而準備的。


    長芸錯愕的轉過身去,她的視力好,遠遠的就看見自己寫的詩早已被掛到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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