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府邸頂層的露台上,俯視底層穹頂的城市全景,一片壓抑的景色映入眼簾。


    這座壓抑到極致的城市如同一隻沉重的鐵拳,緊緊掐死人們的心靈,將他們的希望和夢想碾成殘渣。


    “五百個地球紀年啊,整整五百個地球紀年。”俯瞰眾生相的孫天裂的悲從中來,卻又不知如何發泄,“現在看來,當年的美好展望,還不如一個笑話。”


    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密集的建築物如同尖刺,刺穿了熒惑穹頂天空少之又少的蔚藍。城市的脈絡縱橫交錯,道路如同蜘蛛網般擴展,將人們困在其中。


    街頭的燈光被城市的霧霾和汙染所掩蓋,它們竭盡全力的光亮甚至不及深海的鮟鱇,忽明忽暗的呐喊算是對暗無天日最後的掙紮。


    灰蒙蒙的氛圍籠罩著整個城市,陽光稀薄而黯淡,仿佛被厚重的灰塵所遮擋。無邊無際的混凝土和玻璃構成的建築物在這灰暗的背景下顯得更加冰冷和無情。城市中人們匆忙而有序的行走,卻沒有一絲生機和活力。


    街道上行人如同機械般匆匆而過,麵容沉重,眼神呆滯,宛如無數隻被束縛的螞蟻,在鐵路上不知疲倦地奔跑。他們的身影如同機械般僵硬,被絞肉機撕爛重塑的靈魂同樣無法得到安息。他們低著頭,步履匆匆,被某種無形的壓力驅使。他們的麵容被抹去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和焦慮。沒有人停下腳步,欣賞周圍的為數不多的人造景觀,畢竟真正的美景已經被城市的壓抑所吞噬。


    密集的交通流動攢成一團喧囂的噪音,汽車的喇叭聲和引擎轟鳴聲交織在一起,演奏一曲又一曲刺耳的交響樂。尖銳的聲音穿透耳膜,令人心煩意亂。沉悶的空氣中彌漫著車輛尾氣和工業汙染的氣味,讓人感到窒息和不適。


    “這鬼地方沒什麽值錢的玩意兒了。”巡視完府邸內部,吃飽喝足的公主擬態成人形,來到孫天裂身前,“還有幾件破衣服你要不要?”


    “小鬼子果然不能輕易相信。”孫天裂自嘲道,“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上當受騙。”


    “無所謂嘍。”公主依偎在孫天裂一側,輕聲細語地安慰道,“反正咱們也沒什麽損失。”


    “嘖,仔細迴想起來,那家夥居然想借慧明的手除掉我。”孫天裂輕撫公主的臉頰,稍加戲謔地補充道,“病急亂投醫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所以,你在這裏做什麽?”狼吞虎咽完的公主趁消食的功夫和孫天裂閑談起來,“這鬼地方有什麽好看的?”


    “我在看笑話。”


    孫天裂平靜地迴複道。


    “笑話?什麽笑話?”沒有理解孫天裂言外之意的公主順著孫天裂的視線看去,“哪有什麽笑話?你現在已經抽象到這種地步了嗎?”


    “哈哈哈,大小姐,你說的沒錯。”孫天裂放聲大笑,心中的苦悶和焦慮也隨之彰顯,“有些時候我確實如此。”


    “怎麽,有心事?”公主擔憂的詢問道,“說出來,我替你分擔分擔。”


    “我,嘖,我隻是,我隻是有點,迷惘?”孫天裂無法具體形容自己心中難以言表的情緒,煩悶交織,發泄的欲望更大於傾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我們蟲族有句古話,想得多不如吃得多。”笨拙的公主想方設法地撫慰孫天裂的情緒,“那個房間裏的桌子上的食物我一口沒動,你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大小姐,有你在就夠。”孫天裂寵溺般地撫摸公主擬態出來的頭頂,“說實在的,活了這麽久,我有點迷失方向了。”


    “啥意思?”從沒有係統接觸過人族哲學的公主被孫天裂這一句話搞得暈頭轉向,“你大腦和小腦的各項神經係統不好好的嗎?”


    “你看嘍。”孫天裂揮手指向高樓市井之間,“過了這麽多年,曾經宣誓效忠的國家和聯盟不複存在,自己曾勵誌保護的人民又是現在這般鳥樣,什麽都變了,唯獨我還是以前那個一腔熱血的老古董。”


    “這不好嗎?”


    “當然好,至少這可以證明我沒有像慧明一樣自甘墮落。”孫天裂頓頓,繼續補充道,“可,嘖,千言萬語,到頭來,我卻是個笑話。”


    “你擔心他們對你的態度有所改變?”公主反問道,“那你活得可真累。”


    “我可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孫天裂迴應道,“當年他們裹挾不明事理的群眾批鬥我的時候,我就明白,這世道,善惡黑白,全是上頭的一家之言。”


    “那你迷惘什麽?”公主不解地詢問道,“在我看來,你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族都好。”


    “我,我隻是,嘖......”切入正題的孫天裂平和地說出自己的愁緒,“迴看過往,我發現,這麽多年,自己隻是在做無用功而已。保家,衛國,戰鬥,赴死,我曾經奔著一個明確的目標奮勇向前,可現在呢?什麽都沒有了。國家政權更替,戰爭日益衰敗,什麽都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而我,則夾在其間,人不人,鬼不鬼。現在看來,我這種一塵不變的老古董才是個笑話。”


    “無用功?”聽罷,公主些微生氣,“什麽叫無用功?活著嗎?”


    “我,嘖,我不知道。”


    “活著也叫無用功的話,那全星係是不是都得被你說教?”公主嗔怪道,“往前看盡是迷途,往後看皆是定數。你站在某處節點,批判過去的魯莽,憂慮未來的苦楚,看上去淩然一身,實際上不過杞人憂天。”


    “你什麽時候有這等水平了?”孫天裂驚訝於公主深沉的哲思,不由得感歎道,“看來多吃人還是有幫助的。”


    “蟲族古訓,你不清楚很正常。”公主些微自豪地說,“換句話來說,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嘖,你......”


    “你有沒有想過,當時的你在那種經曆有限的情況下,已經做出了最優解?”公主解釋道,“蟲族在斷糧的情況下,會選擇同類相食,吃掉老弱病殘以延續整個族群。當我們絕不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因為我們知道那是必要的犧牲,無可非議。我們會在日後種族壯大時,設立紀念碑,以此感激他們的付出。”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是,我們不會站在血與肉的犧牲和奉獻上去嘲笑天災的無能,反思自我的索取。我們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我們隻知道這樣做可以活下去,所以我們不會有負罪感。”公主補充道,“你也應該如此。”


    “......”


    “食物是否美味,在於你咬下去的一瞬間。你總不能在咽下去後才開始抱怨食物不好吃。”公主打趣道,“真要不好吃,你當時就吐出來了,不是嗎?”


    “你,你說的對。”醍醐灌頂的孫天裂越發佩服起蟲族的智慧,“大小姐,你真是我的......”


    “你們當我不存在是吧?”


    室內某處,早已窺視許久的即時投影開口譏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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