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斜,整個皇宮都被覆蓋上一層昏黃,更顯得莊嚴肅穆,皇宮森嚴。


    寬長的宮道上,一頂青色轎子正被幾個小太監緩緩抬著,朝著合歡宮的方向走去。


    轎窗垂著青碧色軟披窗紗,隱隱約約聽見轎子裏傳來陣陣人聲。


    “娘娘,您說皇上怎會突然傳您去合歡宮?”德妃的貼身宮女柳桃輕聲問道,麵上隱隱有些疑惑。


    德妃穿著身絳紫色牡丹宮裝,斜斜的倚靠在轎子裏的軟榻上,眉目慵懶,整個人都有些懶懶的。


    聞言,德妃抬眼掃了柳桃一眼。


    柳桃似乎想起了什麽,有些遲疑道,“會不會是……蝶兒暴露了?”


    德妃揉了揉太陽穴,良久,輕聲一歎,才悠悠道,“本宮平日裏和合歡宮素無來往,皇上忽然宣召本宮,定然是蝶兒已經暴露,否則還能有什麽事情?”


    “娘娘,那怎麽辦?”柳桃眉頭緊蹙,神情擔憂。


    德妃不知在想些什麽,聞言絲毫不見著急,隻是慢悠悠道,“本宮倒是小瞧了婉才人,竟然被她揪住了蝶兒這枚暗棋,真是可惜……”


    語氣中透露著惋惜。


    “娘娘……”柳桃見德妃神情如此淡然,心中擔憂更甚。


    “嘖。”德妃掃了一眼,“急什麽?本宮難道還能被一個宮女給拉下水?婉才人想讓皇上替她出麵處置本宮,也要看看她能不能拿出死證。”


    她的語氣冰冷,“一個宮女,也敢攀蔑本宮,本宮會讓她乖乖認下這件事的,小小的宮女罷了,竟然還敢奢求著成為第二個婉才人?”


    德妃淡淡道,“真是貪心啊……”


    柳桃見德妃神情自若,也不那麽著急了,聞言也是一笑,“是啊,那蝶兒還真是夠蠢的,娘娘三言兩語便讓她對您死心塌地,她也不想想,娘娘您連何才人都能推出去當替罪羊,她一個宮女難道還能比何才人更加貴重?”


    柳桃似乎很不屑提起蝶兒這樣的人,她輕蔑道,“一個宮女,容貌不算上乘,也敢在這裏癡人說夢!”


    德妃聞言沒有做聲,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後,才問道,“本宮讓你帶的東西你帶上了嗎?”


    柳桃忙道,“奴婢帶著呢。”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匣子,有些疑惑問道,“就是不知道,這匣子裏是什麽東西?”


    德妃端起手邊茶盞,輕抿一口,道,“你打開看看。”


    柳桃小心翼翼的打開匣子,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血色。


    “啊!”


    她嚇了一跳,手上的匣子也摔落在地。


    她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


    “娘娘,發生什麽了?”


    外麵抬轎子的太監聽到動靜,急忙問道。


    “無事。”德妃淡淡道。


    轎子繼續前行。


    柳桃卻嚇得差點坐不起來,“娘娘!……這……!”


    那匣子裏的東西也已經掉了出來,是一方染了血的手帕,以及一個瑪瑙戒指,上麵也帶著斑駁的血跡。


    手帕被鮮血染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隻能隱隱約約看到上麵繡了個喜鵲的圖案。


    德妃輕輕一笑,“怕什麽?不過是一張帕子。”


    柳桃指著那帕子,“這、這血!”


    德妃將她扶了起來,笑道,“這血——”


    “自然是蝶兒母親的,至於這戒指,當然是她父親的了。”德妃笑的狡詐。


    在狹小的轎子裏,德妃的笑容讓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德妃重新坐下,繼續道,“就憑蝶兒幾句表忠心的話,就想讓本宮信任她?本宮可沒有這麽蠢!”


    “想要蝶兒徹底為我所用,除了利益收買,一些小小的威脅……也是很有必要的。”


    此時的德妃和以往在人前淡然的樣子判若兩人,她眉眼間帶著濃濃的戾氣,再不複往日的淡然自若。


    “你過來,本宮有話吩咐你。”德妃對著跌坐在地的柳桃道。


    柳桃微微顫抖著起身,湊到德妃身邊。


    德妃在她耳邊耳語幾句。


    柳桃睜大了雙眼,立刻會意,將地上的帕子藏在了袖子裏,又將瑪瑙戒指上的點點血跡擦拭幹淨,旋即,將其戴在了手指上。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一抹陰狠的淺笑。


    ————


    韶光殿內。


    顧景辰坐在上首,眉眼陰鬱。


    蘇雲憐和何才人坐在下首左側,班林格桑則是獨自一人坐在右側。


    蝶兒依舊被太監死死按在地上,頭發散亂,臉上淚痕猶在,滿身狼狽。


    幾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德妃的到來。


    蝶兒心中驚慌無比,她害怕……害怕德妃根本不會保著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咬何才人不放,否則,德妃絕不會放過她。


    “德妃娘娘到了。”


    隨著小太監的通傳,德妃被攙扶著走進殿內。


    先是行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


    蘇雲憐、何才人、班林格桑也依照規矩行禮。


    “嬪妾參見德妃娘娘,娘娘萬福。”


    德妃淡淡一笑,“各位妹妹請起。”


    她睨了眼跪在地上的蝶兒,蝶兒察覺到她的目光,身形微微瑟縮,恨不得能鑽到地底下去。


    “娘娘,您今天受了風寒,恐怕還有些頭暈,奴婢扶著您入座吧。”柳桃走上前,伸出手扶著德妃。


    蝶兒聞言,神色一動,微微抬頭。


    便看到了被柳桃戴在手指上的那個瑪瑙戒指,她恍若雷擊,怔在原地。


    柳桃挑眉一笑,不經意間,一方帕子從袖中掉落在地。


    “啊!”蝶兒見到那方染血的帕子,發出一聲急促的短唿。


    其餘幾人自然也看到了掉落在地的帕子,見那帕子上染著血,神情都有些錯愕。


    顧景辰皺眉,“這是誰的帕子?好端端的怎麽染了這麽多血?”


    柳桃聞言,裝出害怕的模樣,跪在地上,撿起帕子,膽怯道,“皇上,這是奴婢的帕子,奴婢的姐妹阿玉今日做活計時不小心弄傷了手,流了好多血,奴婢便用這帕子給她擦拭傷口,這才讓帕子上染了血。”


    “擦拭過後,奴婢心中擔憂阿玉,便急匆匆的去了太醫院,想請個醫官給阿玉看傷,匆忙之間,這帕子就被奴婢塞到了袖子裏。”


    “過後,奴婢根本沒想起來帕子的事情,這帕子便一直在奴婢袖子放著,方才不小心掉了下來。”


    柳桃叩首道,“髒汙了皇上的眼睛,是奴婢的錯,還請皇上原諒奴婢。”


    德妃聽罷,微微一笑,跟著道,“皇上,這件事臣妾知道,當時還是臣妾讓柳桃傳我的口諭去太醫院請的醫官,畢竟她跟阿玉服侍本宮也有些年頭了,臣妾也被她們姐妹之情打動。”


    阿玉確實是德妃的貼身宮女,也確實是柳桃的好姐妹。


    前兩天,她也確實弄傷了手,隻是,這帕子上的血卻不是她的,不過是德妃編造的一個說辭罷了。


    顧景辰的態度還算溫和,“既然是一件小事,就起來吧,德妃,快入座吧。”


    柳桃從地上起身,扶著德妃入座。


    德妃邊走邊問,“臣妾正好奇呢,不知皇上召臣妾過來有何事?”


    方才掉帕子一事,似乎隻是一件小事,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


    可是看在蝶兒眼裏,就不是這樣了。


    她心中驚駭,那帕子……是她母親最喜歡用的帕子!上麵如今竟然染上了血!


    蝶兒心中驚慌,根本不敢細想……


    她的母親還活著嗎?


    還有柳桃手上的瑪瑙戒指!那是德妃賞給她的!她親自托人送給了父親!


    蝶兒稍稍細想,便覺得肝膽俱裂,恨不得大聲質問德妃,她到底做了什麽!


    可是……她不能……


    或許這個帕子和戒指,隻是一個警告。


    警告她不要亂說話,德妃一定是知道事情敗露了,所以便迫不及待來堵自己的嘴。


    隻有自己把嘴閉嚴實了,才能讓父母逃過一劫……


    想到這裏,蝶兒的思緒漸漸迴籠,她看著何才人。


    主子……你不要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無寵!


    顧景辰伸手指向蝶兒,“不知德妃可認識此人?”


    德妃看向蝶兒,眼中透露出疑惑,遲疑道,“瞧著有些眼熟……似乎是……何才人的貼身宮女?”


    其實德妃還真沒記住蝶兒的長相,隻是依稀記得有些秀氣。


    畢竟何才人無寵,每次給聶皇後請安時,就像一個透明人。


    何才人尚且如此,蝶兒就更不會引人注目了。


    顧景辰道,“何才人說,她曾見過蝶兒出入你的離歌宮,可有此事?”


    德妃愈發疑惑,“皇上……何才人的宮女為何會來臣妾的離歌宮?臣妾和何才人素無來往啊。”


    “可是何才人親眼所見?”德妃笑著看向何才人,“何才人是不是看錯了?”


    何才人壓抑著心中怒意,沉聲道,“嬪妾身邊的茹兒親眼所見,蝶兒好幾次早晨的時候出入過離歌宮,嬪妾想問問德妃娘娘,這是為何?”


    “呀。”德妃似乎很驚訝,“有這樣的事?本宮怎麽不知道?是不是蝶兒跟本宮宮裏的哪個宮女交好,所以去時時看望?”


    何才人咬牙,“看望姐妹,何須要等到清晨時分?”


    德妃輕笑,“何才人這話說的,白日裏宮女們都要忙著各自的活計,哪有時間敘舊,定是姐妹情深,才相約清晨相見,也好得空多說說話。”


    她看向蝶兒,“蝶兒,本宮說的沒錯吧?你快告訴何才人,你和本宮宮裏的哪個宮女交好?也好解開這個誤會。”


    蝶兒聽出德妃話語中的暗示。


    她低頭道,“事情正是德妃娘娘說的這樣,奴婢隻不過是去離歌宮探望姐妹。”


    何才人冷笑,“那我方才質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見德妃娘娘在這裏,你倒是舍得開口了?”


    蝶兒怯怯道,“奴婢……奴婢害怕……害怕小主覺得奴婢貪玩,這才不敢說出事實……”


    “可是如今奴婢都被拉出來當頂罪的了,奴婢可不敢再隱瞞了!”蝶兒說著嚶嚶哭了起來。


    “頂罪?”德妃訝然,“頂什麽罪?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了?”


    蘇雲憐在一旁冷眼瞧著。


    隻覺得德妃的演技可真是夠精湛的。


    但是她心中也有種預感,今日德妃,恐怕就和昨日的她一樣,隻怕未必能損她分毫。


    顧景辰將何才人的狀告複述了一遍。


    然後道,“正是因為如此,朕才宣你前來對峙。”


    何才人坐在椅子上,其實心中也很後悔。


    今日之事太過倉促,情形對她很不利,她可以說蝶兒是被德妃指使。


    蝶兒也可以說她是被何才人指使,大可咬定不鬆口。


    最難的是,沒有物證,人證並沒什麽用。


    僅憑一個茹兒,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何才人原本想著先逼問蝶兒說出實情,若是她不肯說,便將她看管起來,再慢慢搜集證據,等有了確切證據,再將此事稟告皇上。


    到時候人證物證都在,德妃也無處反駁。


    可誰能想到,皇上竟然忽然來了,何才人也不可能對皇上隱瞞不報。


    而且皇上聽後竟然直接宣德妃過來對峙。


    這情形對何才人很是不利,變故就出現在皇上身上。


    就連蘇雲憐也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忽然過來,還剛好撞上這件事。


    原本她也隻是想拿皇上恐嚇一番蝶兒,讓她說出實情,再慢慢調查,掌握證據。


    如今這局麵……


    恐怕德妃很難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


    德妃聽罷皇上的話後,微微詫異,“皇上,這件事如何能牽扯到臣妾身上?臣妾真是平白遭受了無妄之災。”


    “難道就隻是因為何才人的宮女見到蝶兒去過臣妾的離歌宮,便能說明蝶兒是被本宮收買?”


    “而且蝶兒做的事可是向婉才人下毒。”德妃冷靜道,“臣妾沒道理要這樣做啊,臣妾是三妃之一,膝下有皇嗣,地位穩固,為何要去毒害婉才人?”


    “為了對付一個小小的才人,便下此狠手?這根本就是不值當的事情。”德妃竟然委屈起來,她委屈道,“下毒之事很容易便被發現,臣妾根本沒必要收買蝶兒,讓她去做出這種事,再說了,臣妾和婉才人素來不曾結怨,臣妾為什麽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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