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琦讓醫護人員給梅可芳單獨開了一間病房,距離秦佐這間也足夠遠,她把林青青和秦勝都請了出去。


    他們這下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了。


    秦佐險些弑母這件事給了他們太大的衝擊,特別是林青青。


    她突然發現自己把梅可芳當堅不可摧的靠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因為秦佐根本就沒有把他媽放在眼裏過。


    病房裏很快又再次恢複了清靜。


    秦琦看著病床上昏睡的秦佐,她很難理解他為什麽突然之間會有這樣衝動且激烈的舉動,但是她又似乎能夠猜到一點。


    難道蘇小珍的死跟梅可芳有關係?


    秦佐這次的昏睡時間並不長,醒來之後他也不說話,就默默地看著天花板發呆。


    秦琦看到他這個狀態,知道現在叫他處理公務是不可能的了,於是出了病房門,去交代這些事情。


    過了不久,她迴來之後發現秦佐側過頭,看向來窗外,窗外陽光明媚,雲朵慢悠悠地在碧藍的天空中漂浮。


    很美好的景色,但是因為秦佐的眼神過於空洞及虛無,這晴日美景仿佛瞬間便寂寥了起來。


    秦琦有點看不下去他這個樣子,走過去說:“老板,你怎麽了?”


    秦佐沒有迴答她。


    她覺得他這個生無可戀的狀況非常可怕,整個人像萌生了死誌一樣,唿吸也很微弱,一點想要好好活著的感覺都沒有。


    秦琦覺得自己不能任由秦佐這樣頹廢萎靡下去了。


    她想起之前他交代給她的任務,於是開口說:“老板,劉成業等三人的消息已經查到了。”


    聽到這個名字,秦佐手指動了一下,注意力終於從窗外轉了迴來。


    看到他有反應,秦琦鬆了口氣,繼續匯報工作:“丁盛昌的食品加工廠這幾年因為食品質量問題被消費者協會點名批評過,效益不太好,現在正在周旋著要給品牌改名,但總體來說生活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在海城買了一套豪宅,和女兒女婿一起住。”


    頓了頓,她接著說:“丁又霞和劉成業就分別是他的女兒和女婿,劉成業在他的公司裏麵擔任副總裁的職位,有一個大女兒和一個小兒子,生活過得很不錯,丁又霞賦閑在家,兩人經常吵架,中間幾度鬧離婚,但是又因為經濟糾紛沒有離婚成功。”


    說著,秦琦抬頭看秦佐。


    在她看來,這幾個人的生活很普通,食品加工廠跟他們也沒什麽業務往來。


    秦琦皺眉,她覺得自從那天秦佐給她開門之後,他像是迴到了二十多歲那個衝動的他一樣,行事作風變了很多。


    “過得那麽好嗎?”秦佐突然開口了。


    他喉嚨沙啞,嘴唇幹裂,說出來的話帶著冷笑和嗤笑,又說:“他們竟然都過得這麽好。”


    秦佐說的時候覺得自己在生氣,很憤怒。


    但是說出口之後他卻哽住了。


    這些垃圾都活得這麽瀟灑,他的小兔子這麽善良,這麽弱小,為什麽就非得遭受這麽多的罪?


    秦佐艱難地坐起身,扯掉手背上的針隨手往旁邊一丟。


    眼睛裏不再空洞,卻藏著如煉獄一般的冷漠。


    “老板,你還在輸液。”秦琦提醒道。


    秦佐站起身,纏著繃帶的手壓在床上,刺痛又有點發癢。


    他冷漠地看著窗外。


    雲朵走得很慢,被風吹著,吹動一步是一步。


    “怎麽可以過得那麽好?”


    “這可不行。”


    -


    “老板,人都抓到了,就是……”秦琦跟秦佐匯報著自己的任務進度,抿著嘴巴,忐忑不安。


    大概是年紀大了,過往她幫著處理了很多人,自認都處理得很好,甚至連說她心狠手辣的人都沒有。


    因為她都處理得幹幹淨淨。


    但是現在秦佐讓她抓的人這麽多,而且還讓她找人在荒郊野嶺挖了個大洞。


    她執行了,卻很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勸他。


    “就是其中有一個叫趙芳的女人,這些年一直在梅城貧困的農村醫院裏擔任院長,經常免費幫窮人接生治病,是口耳相傳的好醫生。”


    秦琦垂眸,覺得自己沒有把事情做好:“我沒有讓人抓她。”


    秦佐坐在病床上,怔怔地看著窗外。


    最近他都是這個狀態,秦琦有心想做點什麽,卻無奈自己的能力太過於有限,連讓他恢複正常都做不到。


    “是嗎?”


    秦佐的聲音裏沒有任何音調。


    “你都變得這麽容易心軟了。”


    -


    空蕩又破舊的醫院裏。


    燈光很暗。


    靜謐。


    隻有門縫中透出的絲絲陽光展露出了生機。


    一雙皮鞋在走廊上走著,“噠噠”的迴聲給這條安靜的走廊增添了幾分神秘。


    趙芳坐在辦公室裏,她才四十餘歲,卻已鬢霜,頭發全部梳起,紮得很緊,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像是已經步入了花甲殘年。


    她顫顫地拿著筆書寫著,最上麵是兩個字——遺書。


    門很舊了,“吱呀”打開。


    她毫不意外,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把遺書折好,塞進了信封裏。


    她微笑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說道:“我可以為你做什麽嗎?先生。”


    秦佐麵無表情,向前走了兩步,沒有說話。


    趙芳也不多問,她深唿吸了一口氣說:“20年了。”


    “有些事情做錯了,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我這20年過得戰戰兢兢又魂不守舍,每個人心裏都有鬼,原本要好的同事也隻想脫離這個群體,以便於早點把這件事情忘了。”


    趙芳眼泛淚花:“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早就知道了這個道理,隻是……”


    她看向了秦佐:“沒想到這一天這麽晚才來。”


    她閉上眼睛,淚珠從眼尾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抿直嘴唇,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可久久都沒有動靜。


    “說說吧。”秦佐出乎她的意料,並沒有要她的命,而是坐在一旁的折疊凳上,冷聲開口,“蘇小珍生孩子那天,發生了什麽事,你們……”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


    可每當談起他的小兔子,他的喉嚨就好像觸碰到了開關,哽住而難以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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