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肇事者”小男孩先是扭迴頭來看了一迴她的媽媽和爸爸,還有不認識的大哥哥孔令德,見到他們都微笑著,並衝他點頭。他充滿了信心,也下定決心,將自己心中的小秘密告訴麵前這位被自己撞倒受傷,正在住院的孔爺爺,不再猶豫和糾結了。


    隻見這個比病床邊沿護欄略高一點的小男孩,靠過去,趴在枕頭邊上,把小嘴巴湊到孔祥明的耳邊,然後悄悄地告訴他,自己準備賣掉那輛“肇事車”,加上自己積賺多年的全部壓歲錢,一道拿出來給孔爺爺繳住院費。


    孔祥明聽小男孩講完,心裏咯噔了一下。伸手又輕輕撫摸著小男孩的小腦瓜,長籲一聲,心想:一茬頂一茬,油酥頂邋遢,一歲看大,三歲看老呐!他問小男孩:“這是誰的主意呀?”“我自己的主意。”小男孩說。“那天我開車撞到你之後,我特別害怕,不敢過去看,也沒有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爺爺!”


    孔祥明嗬嗬地笑了笑,說:“沒事,別害怕,住院幾天就好了。哦!你爺爺還好嗎?”


    小男孩突然間就變得憂鬱起來,他一臉擔心的樣子,說:“我爺爺也不好,走路要拄拐杖了。說話喘不過氣來,有時還咳嗽呢。”“哎,老囉。一晃眼就老了!”孔祥明感慨不已,想當年與“劉羅盤”(小男孩的爺爺劉家山綽號叫“劉羅盤”,任代課老師兼替人家看風水,孔祥明他們都戲稱他為“劉羅盤”——古有劉羅鍋,今有劉羅盤!)在石河村小做“教書匠”的日子,雖然生活拮據而艱苦,但還是挺愉快和令人難忘的,真正意義上詮釋了當年“捧著一顆心來不帶走一根草”的樸素情懷和奉獻精神……


    小男孩看見孔祥明爺爺走神了,便好奇地問道:“孔爺爺,你怎麽啦?”


    “沒什麽。”孔祥明迴過神來,衝小男孩笑了笑。


    這時候,小男孩的媽媽手機響了,她急忙走到門外去接聽,然後很快又折返迴病房裏,在小男孩的爸爸耳邊說著什麽。


    “天天!我們準備走了,讓孔爺爺休息一會了。”小男孩的媽媽喊道,顯得十分焦急的模樣。但她還是沒有忘記今天來醫院的目的,於是馬上走到正在看手機的孔令德跟前,說道:“哦,那個醫藥費的事,我們本來打算今天過來交的,剛剛單位領導又打來電話,讓我們馬上趕迴去開會。時間可能來不及了,這樣吧,我們今天身上帶來了一部分現金,先給你們交醫藥費,後麵的費用過幾天再說吧!行嗎?”小男孩的媽媽一邊說話一邊快速打開背在身上的小包包,從裏麵掏出一遝百元大鈔和一本收據,一起遞到孔令德手上。


    孔令德先是愣了一下,轉臉去望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他父親根本沒有往這邊看,隻顧著逗小男孩玩。“這……”孔令德猶豫不決,這點錢拿還是不拿,肉眼看,最多也就一萬塊錢。原先不是說好了,他父親住院的一切費用由他們自個去“交費處”繳納,孔令德他們不過問,也不過手現金。現在又這樣……


    “小夥子,你不要擔心,後續費用我們絕不會賴著的,放心好了。你爸爸和我公公都認識,你怕什麽呢?我們又不會飛去哪裏!拿著,順便簽個字。”小男孩的媽媽把那一遝錢硬塞到孔令德懷裏,然後用手指了指那本收據,意思是讓他趕快簽字,別猶豫了,他們還要趕著迴單位開會呢。


    孔令德見拗不過他們,勉勉強強把字簽了,收下了錢。一點沒錯,就一萬塊錢!


    等孔令德簽好字後,小男孩的媽媽迅速將收據疊好放入小包包內,用眼神示意中年男子——她的丈夫,轉身就像逃離瘟疫一樣拽著還有點戀戀不舍的小男孩,快速向門口走去。


    孔令德的父親孔祥明微笑著朝小男孩揮揮手,還說了一句“再見”,然後一直目送著他們三人離開,直到人影兒完全消失在病房門的外麵。


    身上揣著一萬塊錢,孔令德的心裏卻高興不起來。尤其是對方讓他在收據單上簽字的那一刻,心裏總是覺得很不踏實,有一種被忽悠或者上當受騙的滋味。他的第六感觀一直準確無誤,引以為豪,它總能預知到一些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們這樣做,後麵的醫藥費就難一點了啵!”孔令德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親孔祥明。


    “應該不會的,小孩子都還跟我說要拿壓歲錢出來替我交藥費呢!”孔祥明還沉浸在與小男孩對話交流的美好情景中,對於孔令德的擔憂不置可否。在他眼裏一切都是美好的,隻是受到外界不良風氣的浸蝕,幹擾了人們的心智,才會表現出暫時性的醜惡或狡黠。


    孔令德知道跟父親孔祥明討論這個問題沒多大意義,講了也等於白講。於是,他找了個借口說是去把這一萬塊錢存進醫院的預付藥費裏,帶在身上也不安全。


    “你弟什麽時候過來?”孔祥明望了一眼還有半瓶藥水的吊針,問孔令德。他擔心孔令德一走,身邊沒有一個人陪著,擔心萬一有什麽情況沒一個人幫忙。最後他還是不讓孔令德離開,等他弟弟孔令智過來了再說。


    父子倆又無話可說了,孔祥明就靜靜地躺著,微微閉上眼睛休息,或者在想什麽心事。而孔令德則坐在窗邊,刷視頻看新聞,或者發短信給馮詩語,說說彼此的一些情況。讓他感到欣慰的是,馮詩語這次迴去也參加了幾個單位的應聘,有兩個單位通知她去麵試了。具體是什麽單位,她沒說,“八字還沒一撇呢,等應聘成功了再告訴你!”孔令德也把自己應聘的基本情況告訴了她,關於父親孔祥明受傷住院的事他隻字未提……


    兩人無聲地聊了一會兒,因為臨時有事,馮詩語就發了一個“再見”的符號,便掛斷了。


    這時候,吊針的藥水也見底了。他摁了唿叫器,等了很長時間,也不見有護士出現。“我去護士站找她們!”孔令德說,順便關閉了吊針控製閥,以避免空氣進入血管內。


    在護士站,他收到護士打印給他的一張費用清單,上麵密密麻麻的繳費項目,看得人眼花繚亂。孔令德大概掃了一眼,然後把眼睛停在最末一行上。


    “我的天啊!前天才交的錢,到今天不但用完了,還欠那麽多?”孔令德摸了摸口袋裏的一萬塊錢,又不免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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