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槍橫立,借馬匹衝擊之力直取敵人心窩。此招與我平日修煉的‘巨蟒出世’確有相似之處。然而‘巨蟒出世’尚有一招上下壓製槍械的動作,旨在擾亂對手判斷,增大其拔偏我手中長槍的難度。嘶——”


    齊淩身處一座鑲嵌精美雕紋的大床邊緣,一邊眯眼比劃,一邊嘴角微微抽搐。


    他身上的幾道傷口已被郎中精心包紮處置過。但每逢手臂大幅度動作,仍會傳來一陣錐心之痛。


    他原本便不是能忍受疼痛之人,前日淩晨因精神極度緊張加之腎上腺素激增,方未曾感知到傷口的痛楚。


    如今身處安全之地,精神也隨之鬆弛下來,稍感疼痛,便忍不住接連倒吸冷氣。


    然而冷氣吸罷,他卻又堅毅地眯起眼睛,繼續迴溯當日與黑衣修士殊死搏鬥之際,雙方所有的攻防細節。


    那黑衣修士自稱為紅蓮聖地門徒,並懸賞千枚靈石捉拿他。依據齊淩在第二十一個紀元的經驗,邪教組織總是極端狂熱,視法律和人命如無物。


    而在大宋生活了半年多的經曆告訴他,千枚靈石乃是巨額財富,足以購買七八百畝上等灌溉田及兩頭耕牛,也能誘使一個原本衣食無憂的壯漢挺而走險。


    雖然目前齊淩自身安然無恙,但卻無法確保當他離開竇蓉舅父管轄之地後,是否會有紅蓮教徒或貪財之輩對他發起新一輪追殺。


    因此,他急需從這場生死交鋒中汲取教訓,以備將來所需。除此之外,他也對這半年多來每日至少花費一時辰修煉的齊家槍法的真實性耿耿於懷!


    在他看來,齊家槍法在提升人體協調性以及增強反應速度方麵的確頗具成效。否則,在前日與黑衣修士交戰時,他也不可能僅遭受幾處輕微創傷。


    但如果僅僅是為了提升身體協調性與反應速度,那麽練習半年任何一套廣播體操,同樣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他又何必執著於修煉齊家槍法呢?


    要知道,穿越至今的半年間,他始終將這套槍法視為天賜福祉般珍視。腦海中的那些書籍知識與筆墨技藝,任由時間流轉逐漸淡忘,唯有這套槍法令他倍加在意。


    而如今若證實他所選修的隻是一套普通的體操動作,他又怎能不去懊悔得痛撞南牆呢?!


    絕無可能,齊家槍決非尋常的武動操演!


    哪怕這具身軀原主人的祖父齊重貴僅為虛名之輩,可其祖父的兄長齊重贇,卻是名副其實的一代戰神。


    此人赫赫戰績,威猛之姿,在大宋開國將領之中亦是名列前茅。自一名普通的軍卒,憑借著赫赫戰功,一路晉升至殿前都指揮使之職的這位猛將,他賴以生存的武技,怎會僅是華而不實的表麵功夫?


    若齊重贇傳給子孫的槍術並非空洞無物,然而到了齊淩手中,卻被修煉得如同世俗中的健身操一般,甚至連尋常的弓箭手都無法勝過。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齊淩修行不足,未能悟透其中的精妙之處。


    帶著幾許自我嘲諷,齊淩仍舊眯著眼睛繼續演練,迴溯自己拚死對決時所做的每一個動作,並試圖將其與自身修煉過的槍法緊密相連。


    有些招式確實源於他平日所練的槍術,隻不過在細節處理上,不及原本槍法套路那般精湛。


    有些則是他在危急關頭慌亂揮舞的結果,無法看出與平日所學槍法之間的絲毫聯係。


    至於還有一些動作,則源自於身體本能的反應。


    模擬、剖析、歸納、總結……如此反複。


    來自二十一世紀身處社會底層時磨礪出的堅韌意誌以及熱衷於實踐中汲取修煉“靈機”的習慣,再次在他身上發揮了作用。


    漸漸地,齊淩的動作愈發流暢起來,傷口帶來的痛苦也已不再對他造成困擾。


    在他的腦海中,一道明晃晃的靈線悄然浮現,將當日搏殺的情景與平日修煉的槍法逐漸聯結在一起,一點一滴地拉近距離……


    “佳俊兄,你這是在做什麽呢?莫非是在召喚守護神降臨?”門戶突然被人推開,一個滿身圓潤的小胖子快步闖入。


    “嘶——”齊淩的動作被中斷,身體隨之失去平衡,傷口瞬間痛徹心扉。


    那一抹腦中的靈光也隨之消失,剛剛有所領悟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腳步蹣跚間,他隻能伸手扶住牆壁,同時瞪眼看向來人。


    然而下一瞬,他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打擾他感悟之人,正是竇蓉的表弟,如今虛歲十五,單名一個“源”字。


    即便是此刻齊淩心中如何憤懣,也無法與這樣一個尚未成年的少年計較,更不用提這個小胖子還是此地主人——子午寨巡檢李遇的獨子。


    “小心點兒,小心點兒!”未等齊淩靠牆站穩,小胖子李源已然疾步來到他身邊,一手穩穩地托住了他的腋窩,“小心別摔倒,佳俊兄,抱歉,我並非有意打擾您!”


    話音剛落,李源的動作過大,不慎觸碰到齊淩肋部的傷口,讓他再次倒抽一口涼氣:“嘶——”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胖子李源被嚇得一跳,羞愧地繼續用他肥嘟嘟的手掌在身前擺動。


    \"無礙,無礙!\" 齊淩生怕對方再度不慎觸碰到自己的傷處,連忙苦笑搖頭,緊接著,不顧傷口可能被牽動的疼痛,疾步迴到榻邊,坐下,並將雙臂交疊於胸前。


    胖乎乎的少年李源,也察覺到自己的冒失行為,訕笑著止住追趕的步伐,在距離齊淩兩尺之外的位置,拱手行禮道:“齊師兄,恕罪,我真的並非有意打擾,我隻是見侍女前來為你送療傷丹藥,便想著過來看看你的修為是否已有所恢複,卻未曾想到會打攪到你進行魂魄重演。”


    \"那並非魂魄重演,乃是修煉之中的靈識迴顧!\" 齊淩瞥了一眼小胖子,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悅地糾正。


    \"靈識迴顧?何解?\" 李源的好奇心如火熾烈,立即緊接齊淩的話語追問不已。


    \"那就是通過追溯已經發生之事,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的過程!\" 齊淩身為客人,無法驅逐對方,隻能忍耐下來耐心解釋。


    \"哦——!\" 李源聽得一頭霧水,隻得迷茫地點點頭。


    作為子午穀巡查使李遇獨子,他自幼即受到父母嚴密的庇護,平日裏鮮有機會涉險或是觸動修煉的契機,自然,身邊也少有同齡的知己夥伴。


    因此,當昨日清晨,其堂姐竇蓉攙扶著滿身血跡的齊淩出現在子午穀時,瞬間引起了李源的極度關注。自此之後,關於齊淩的一切,他皆感新鮮且充滿興趣,甚至內心深處期盼著能與齊淩互換身份,親自陪伴著堂姐一同曆練探險。


    而齊淩,盡管在外貌上看僅年長李源四五載,但實際心境卻早已超越李遇。因此,在李源麵前,兩人實在難以找到共鳴的話題。


    此刻,見到李源依舊立於身前,久久不願離去,齊淩隻得放棄了繼續靈識迴顧的想法,轉而設法轉移話題,引導他關注別的事情:\"令堂姐可安好?是否已經好轉些了?\"


    \"已然無恙,郎中診斷不過是受到了驚嚇之故。服用一碗安心湯劑,好好歇息一晚便可康複。\" 李源喜形於色,又向前邁了半步,聲音洪亮地迴答道。\"我適才還去看望過她,此刻她正對著銅鏡梳妝呢。哈哈,臉上抹得如同小白臉一般,我取笑了她幾句,結果她隨手拿起脂粉盒朝我扔了過來!\"


    \"若換成旁人,恐怕早就搬出磚頭砸過去了。\" 齊淩心中暗自思量,麵上卻露出一副理解的笑容,口中卻寬慰道:\"你堂姐畢竟為女子,講究妝容也是情理之中,不像我們這些修行者,隨意洗漱一番就能外出行走!\"


    \"那是自然,我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小胖子李源一聽此言,頓感覓得知己,握緊拳頭在胸口輕輕搖晃,滿臉得意地迴應。\"哪像那些女子般繁瑣!\"


    話音剛落,他又猶豫了一下,匆忙補充道:\"不過在我認識的女子當中,表姐算得上是最不拘小節的一個了!我以前從未見過她化妝的樣子。\"


    對此,齊淩自認並無資格發表見解,於是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小胖子李源對這個話題似乎也不甚在意,但卻不舍得就這樣離開,瞪著他那雙圓滾滾的眼睛四下張望......


    恰逢侍女盈袖匆匆捧著丹藥趕到,他瞬間覓得了留下的正當理由。他疾步向前,從盈袖手中接過靈藥,小心翼翼地置於齊淩榻旁的仙幾之上。


    隨後,他一邊注視著齊淩服下療傷丹,一邊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胸口,“醫師言道,閣下的傷勢並無大礙。皆是皮肉之傷,隻需靜養十日半月便可痊愈。這期間,你就安心在此修養,家祖父已然允諾,有他在一日,決不允許任何人再對你和我表姐伸出半點手腳。”


    “多謝令尊厚意!”齊淩一飲而盡手中的靈液,而後放下藥盞,鄭重地拱手致謝。


    “不必客氣,閣下救了我表姐的性命,家祖父自然應當全力保你周全。何況,即便定安縣之人勢力再強,也無法伸入坊州之地!”小胖墩李源頗為自豪地笑著迴禮,並代父答謝。


    “終究還是給您增添了許多麻煩!”齊淩卻不以為然,別人為自己保駕護航絕非理所當然之事,遂再次微躬身以示敬意。


    依照他的推斷,目前自身安全尚且無憂。李遇雖隻是九品小官,但李家在坊州卻是赫赫有名的大族。近二十年間,李氏一門出了兩位登科進士,其中一位現任朝中少卿之職。故此,即便是永興軍路各大衙門的主管官員,麵對這樣的世家大族,也往往難以表現出過分強硬的姿態。


    更為重要的是,李遇與他同屬修真界的巡查體係。身為巡查使,若無任何利益糾葛,李遇選擇不援助齊淩,反而助紂為虐,日後必然會在巡查司內外遭受同僚們的唾棄,難再有任何晉升的機會。


    果不其然,正如齊淩所料,未待他話語落地,小胖子李源已是滿臉傲氣地繼續說道:“哪有什麽麻煩可言?家祖父才不怕麻煩呢!實話告訴你吧,他對表姐的喜愛,甚至勝過對我三分。昨日安置妥當了你和我表姐之後,他就立即派遣了手底下幾位得力的長輩出門。倘若定安縣那邊不能給我家祖父一個滿意的答複,哼,我看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原來是個願意為自家外甥女挺身而出的硬漢子,這樣的時代,的確罕見。”齊淩心中暗自思量,對於李遇的評價不由得又提升了幾分。


    然而,實際上,齊淩依然低估了李遇的決心和魄力。


    就在他與李源閑談之際,子午寨巡查使李遇已偕同夫人,悄然踏入了其外甥女竇蓉的閨房。


    “你給舅舅說實話,你為何不顧生死將他從子午山帶到舅舅這裏,僅僅是出於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嗎?”李遇性格爽朗,直言不諱,開門見山地質問道。


    竇蓉的俏臉刹那間紅透到了耳根,正欲避開這一話題,李遇已迅疾補充道:“他與張縣令之間的矛盾,並非僅僅局限於權力爭奪這麽簡單。他們背後各自都有不容小覷的強大勢力。我們這般家族,輕易不應涉足其中啊……”


    沉吟片刻,他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倘若你對他有意,舅舅自當不惜一切代價,助你達成心願。若是你僅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舅舅則會采取另一種方式相助。總而言之,定要叫張縣尊那邊給你一個滿意的說法。然而這之後,舅舅與你外祖父這邊如何全力支持,還需依你的抉擇而定。”


    “這...這,我尚無定論。一切,皆由舅舅您做主吧。”竇蓉的臉頰上,即便塗滿了脂粉,仍難掩那一片殷紅之色,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蚊鳴。


    “你祖父與你母親俱在,何至於由我一人拍板決定!”李遇擰起了眉頭,揮手示意拒絕,“實話講,此人相貌與前景均不算遜色。隻因在汴梁犯下過事端,才被迫流落到金牛寨受苦。然而那樁往事,過上兩年便無人再記起。隻不過……”


    他抬起手,撫過頜下的嫩須,話鋒一轉,多了幾分明智的警示意味,“隻不過,此人身上的氣息,絕不似僅有二旬年紀之人。他的心計之深,甚至超過你舅舅我。倘若你嫁給他,將來恐怕會被他掌控得無法翻身。一旦他日他移情別戀,屆時你便是想找尋哭訴之地也無處可去。此外,汴梁齊家並非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可比擬。據我所聞,豪門世家中的規矩繁多,宛如牛毛叢生。你若嫁入其中,務必小心受其壓抑。”


    “我,我還未曾詢問過他的意願。”竇蓉聽罷,越發不知如何迴應,隻能暫時將問題拋向齊淩一方應對。


    “他的想法,自有舅舅替你探詢清楚,現下不過是先征詢你的意見。省得舅舅問過之後,你覺得舅舅多管閑事。” 李遇並未察覺竇蓉話中流露出的猶疑之意,依然緊鎖眉頭加以催促。


    “你看你,哪有這樣直接地詢問一位待字閨中的黃花大姑娘?”李遇的妻子楊氏聰明伶俐,見狀不禁在一旁焦急地輕輕推了推他,並低聲埋怨道。


    旋即,她迅速轉移視線看向竇蓉,笑容滿麵地建議道:“你從小就愛讀那些修真傳奇的故事,書中提及若有女子被男子所救,若是對其有意,便會告知對方願以身相許;若是無意,則言救命之恩,願來世化作牛馬償還。如果你屬前者,請微微點頭示意;若是後者,就把桌上的茶水拿起傾倒。妗子和舅舅在此靜候,無需急於作答,你可以慢慢思量。”


    “嗯!” 答應的聲音雖然仍舊微不可聞,但卻無比堅定。


    竇蓉臉頰泛紅,羞澀地起身,慢慢地點頭。


    妗子所言極是,她閱過的那些唐代修真傳奇中,每當女子遇見心儀之人,哪一個不曾奮不顧身,猶如飛蛾撲火?


    就算將來遭遇無情拋棄,也決不後悔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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