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祁君逸早能預料自己有朝一日會對一個姑娘魂牽夢縈,愛之若狂。


    他一定不會讓那些人入宮礙眼。


    ……可若這樣,他也不會下那道選秀聖旨。


    沒讓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他低聲解釋,“在坦然麵對自己心意後,我就沒再讓後宮進新人了,陳蓮兒說的那些是故意欺騙你,為了讓你我之間生出嫌隙。”


    可悲的是,她如願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他先做出了錯事,說出了混賬話。


    是他的態度,讓她連再度質問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就信了。


    能怪她嗎?


    不!


    要怪隻能怪他自己混賬。


    怪陳蓮兒該死!


    “她敢編造莫須有的事,讓你生出傷疤,”祁君逸深吸口氣,溫聲道:“那我總得要讓她付出代價,讓陳家付出代價。”


    沒有陳家在後麵支持,陳蓮兒不會有這麽大的膽量敢來挑撥。


    就算今生的陳家和陳蓮兒尚未來得及做出這樣的事,那又如何。


    他們依舊該死。


    身後的男人嗓音極力克製的溫柔,但周身低沉的氣壓依舊暴露了他的心緒。


    ——他動了殺心。


    不出意外,陳家會是下一個沈家。


    可這又關她什麽事呢。


    薑翎月想了想。


    發現他說的沒錯。


    在她小產失子,身體日漸虛弱後,他日日夜夜守著她,後宮確實沒有再進過新人。


    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生出那些妄想。


    可薑翎馨的出現,猶如當頭喝棒,讓她驚醒,也讓她從越陷越深的感情中掙紮出來。


    陳蓮兒的那些話,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話是編造的,但帶給她的那些痛苦是實打實的。


    薑翎月沒有那麽多善心,去為陳家可惜。


    甚至尤有不甘,開口道:“你說你前世殺了許多人,陳蓮兒在其中嗎?”


    說話時,她頭偏了偏,向他這邊靠近了些,一直貼在她耳畔的祁君逸下意識就湊了過去,唇不經意間碰到她的唇角。


    兩人唿吸同時一頓。


    他咽了咽喉結,低低嗯了聲,“在。”


    至於是因為什麽理由而殺,他沒有要具體說說的意思。


    薑翎月也不想知道其中細節,得知前世自己死後,欺騙她的陳蓮兒也不得好死後,頓感鬱氣消弭。


    她伸手搭在腰間的手臂上,道:“陛下說完了嗎,說完了就鬆手吧。”


    那雲淡風輕的語氣,仿佛方才兩人的激烈對白,她絲毫沒放在心上。


    一點也不在意。


    祁君逸渾身發冷,他緊了緊臂膀,將人死死攏進懷裏,像是怕一鬆手這姑娘就跑了。


    心已經離的這麽遠,人總不能再丟了。


    “沒有讓你們姐妹共…”


    喉間一哽,後麵幾個字,他說不下去,隻是強笑繼續道:“真的,那會兒我夜夜都在長月殿,哪裏都沒去,你妹妹在我眼裏就是一株血靈參。”


    他解釋的很認真,像是要把上輩子沒有出口的話,一股腦全部說出來。


    他說的確實也對。


    即便在薑翎馨入宮後,他夜裏也從沒去過除了她長月殿以外的地方。


    哪怕他白日說出那樣誅心的話,夜裏照舊將她圈在懷裏抱著睡。


    溫柔憐惜的親吻她。


    導致薑翎月一度以為他是有什麽怪癖。


    而現在,她笑了笑,淡淡道:“哪裏需要晚上,白天又不是不能行事。”


    話音入耳,祁君逸像是傻了。


    “……你不信我?”再也忍受不住,他扣了她的肩膀將人轉過來,咬牙質問:“你不信我沒有碰她?”


    雙目赤紅,唇隱隱發顫,神情慌亂,清俊的麵容一片慘白。


    入目就是這樣的畫麵,薑翎月瞧了眼,有些疑惑。


    “陛下問的這是什麽話?”


    “我第一次侍寢時的落紅你親眼見過,尚且不信我跟陳子泝之間清清白白,而薑翎馨是你親封的婕妤,你對她的寵愛連四歲孩童都知曉,他說我們薑家姐妹是飛燕合德之流,專門蠱惑聖心。”


    “難不成我應該信你沒碰過我妹妹?”


    她微微昂著頭,目光同他對視,那雙清亮的瞳孔裏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惑,但更深處,是明明白白的挑釁。


    那抹挑釁之色,在告訴祁君逸,她就是故意的。


    你不是總懷疑我的清白嗎?


    為什麽輪到我不信了,你又在不滿。


    現在,懂我的心情了嗎?


    他可太懂了。


    祁君逸下頜一緊,後槽牙磨的哧哧響,偏偏拿不出一點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紅著眼瞪了她許久,最後隻咬著牙道:“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即便我想求得你原諒,也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騙你。”


    “薑翎馨入宮時,手筋腳筋盡數被挑斷,所有牙齒被敲落,吊著她那口氣,隻為了救你,我對她從未有過一絲半點的想法。”


    “她連那張榻都下不了,從未在後宮露過麵,得到的賞賜除了藥物再無其他, 算哪門子寵妃。”


    “祁明瑞說的那番話,是賢妃在後麵教導挑唆,她是你的表姐,她知道該怎麽讓你動怒,知道怎麽能叫你不好受。”


    “她想讓你鬱氣難消,讓你身體好不了。”


    “她知道我隻要你一個,隻要你身體好不了,後宮就永遠不會有第二個皇子,祁明瑞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隻是她沒想到,你會氣急攻心而亡,更沒想到,我會讓她,讓祁明瑞給你陪葬。”


    “薑翎馨都不是寵妃,我從頭到尾也隻寵過你一個,你想想看,我何時還對其他女人多看過一眼。”


    他一股腦說了許多,就連之前擔心她認為自己狠毒,而不肯坦白薑翎馨遭受的對待,這迴也顧不上,全部說了出來。


    各種細節,竭力解釋,恨不得將自己內心盡數剖白。


    而薑翎月聞言,除了暗自感歎她的大表姐果然是心狠果決外,眉眼都沒波動一下,畢竟她早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所以這會兒,隻是輕輕頷首。


    “好的,我知道了,”她笑了笑,又問:“這迴我可以離開了嗎?”


    語氣甚至稱得上輕柔。


    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祁君逸徹底卸了力氣,對著這個油鹽不進,毫無反應的姑娘,再也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


    腰上的手,終於鬆開。


    薑翎月當即轉身,拉開殿門,走了出去。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總是不如春天的溫柔。


    大雨阻止了她離去的腳步,薑翎月頓在簷下,殿內的人沒有追上來。


    有風吹過,將雨滴吹進了簷下,幾滴落在她的裙裾上。


    他們獨處時,殿外一貫沒有奴仆候著的,所以這會兒連個來打傘的人都沒有。


    薑翎月沒有出聲喚奴仆。


    而是仰著頭,看向略顯昏暗的天邊。


    這樣的景象,總能輕易讓人心底生出無邊無際的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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