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看著她頸側的紅痕,笑道:“恭喜小主。”


    薑翎月一愣,就聽她又道:“陛下一連三日寵幸,昨夜還親自駕臨儲秀宮,這般盛寵已是新人裏頭獨一份的存在,足以讓六宮側目。”


    一旁的錦玉麵上也滿是難以壓抑的歡喜。


    她們都是薑翎月的貼身婢女,主仆三人一起長大,一起進宮,感情深厚。


    她們也是真心為主子歡喜,可薑翎月麵上卻毫無喜色,甚至在聽見‘足以讓六宮側目’時,眼底泛起幾分涼意。


    真是好大的恩寵啊,確實足夠讓六宮視她為眼中釘了。


    前世不就如此嗎?


    各種明爭暗鬥,層出不窮的手段全部衝著她來,被害小產,身中奇毒,落了個不能生育的下場。


    她登臨高位,成為寵冠後宮的貴妃,最後卻在元宵宮宴上,被他的皇子指著鼻子罵她薑家姐妹二人專寵於後宮,蠱惑帝心,乃飛燕合德第二,活該一輩子生不出孩子。


    孩子是薑翎月最不能觸碰的逆鱗,被一個黃口小兒指著怒罵,讓她當場氣急攻心口吐鮮血,薨然而逝。


    憶起前世種種,薑翎月閉了閉眼。


    良久,她壓下翻湧的情緒,繞過屏風走入內室。


    熟悉的氣味溢滿整間屋子,邁向梳妝台的腳步一拐,朝著香爐走去。


    燃燒一夜的香爐裏麵隻剩焚燒殆盡的殘灰,但薑翎月隻需要輕輕一嗅就能從裏麵聞到刖麝獨有的味道。


    那是讓前世的她最痛不欲生的味道。


    原來,這樣早就給她用上了嗎…


    所以,她的孩子保不住並不僅僅是惠妃和淑妃故意刁難的原因。


    罪魁禍首其實是他,他不想讓她有孩子,夜複一夜燃上摻了刖麝的焚香,就算懷上了也保不住。


    薑翎月漫不經心的笑了下,將香爐的蓋子合上。


    沒事,她早已經傻過了勁兒,如今清醒迴來,也根本不想再給他生孩子了。


    是將她當成聊以慰藉的替代品也好,還是不帶一絲真心的寵愛也罷,她既入了宮,就沒有離開的路可以選。


    隻要她不繼續蠢到去奢望帝王之愛,乖乖當一位寵冠後宮的貴妃,權勢地位,榮華富貴,皆唾手可得,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比起深宮裏的其他女人來說,她已經極其幸運了。


    這是薑翎月前世一直到臨死前才想通的事,如今老天既然真的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便好好享受這榮華富貴,不再付出一絲真心。


    她想了許多,落在錦書錦玉眼裏就是對著香爐發呆。


    兩個婢女對視一眼,福身道:“小主該梳妝了,若是誤了請安的時辰,叫人拿捏住了錯處就不好了。”


    她們家主子這幾日盛寵不衰,委實惹眼了些,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呢,在這深宮大院,規矩多的很,以她們如今的身份,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薑翎月輕輕嗯了聲,轉身迴到梳妝台前坐下,一個抬眸看見銅鏡中那張鮮豔欲滴的臉,眼神就有些怔愣。


    原來,十七歲的她生的這樣好看。


    她抬手撫向自己眼尾那一粒曾經恨不得剜出來的紅痣…


    如今隻覺得慶幸。


    有這顆痣在,她何愁沒有權勢地位。


    上天待她不薄,讓她重新迴到花一般的年紀,如今的她身輕體健,容顏如玉,不再是纏綿病榻時那張蒼白泛黃的臉。


    至於真心?


    那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錦書瞧出她情緒有些不對,一邊挽發,一邊小聲道:“小主心裏可是有什麽事不痛快,不妨同奴婢說說。”


    “哪裏有什麽不痛快,”薑翎月笑著道:“我啊,痛快極了。”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頸側的紅痕,吩咐道:“多蓋幾層粉,遮嚴實了。”


    眼看著要入夏,衣裙愈發輕薄,可沒有領子來遮這兒。


    待會兒要去韶光宮請安,如今的她隻是個誰都能踩上一腳的小小寶林,這樣明晃晃的仇恨還是先不要拉了。


    韶光宮乃惠妃的寢殿,……說起來,後宮其實並沒有真正的女主人,祁君逸也不曾迎娶過妻子。


    他十歲被立為太子,十七歲監國,十八歲時先皇下旨將陳國公府嫡長女陳月兒賜給他為太子正妃。


    按理說這就是未來皇後了,隻是在十九歲成婚前夕,這位陳姑娘染上急症去世,當時先皇已經纏綿病榻,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嫡長子另選佳婦便駕崩。


    祁君逸二十歲登基為帝,原本天子守孝以月代年,但他同先帝父子感情極深,堅持守孝三年,如今三年孝期已過,才大選了一批秀女入宮,隻是皇後的人選卻還是空懸。


    薑翎月還知道,皇後之位會一直空懸下去,一直到景泰九年的元宵節她死,後宮依舊沒有真正的女主人。


    後宮所有女人都對著那個位置垂涎欲滴,望眼欲穿,卻不知道祁君逸從未打算要立後。


    在他心裏,正妻的位置,獨屬於那位早逝的陳姑娘。


    至於後宮的其他女人,不過是為了誕育子嗣的嬪妾之流罷了。


    而她,甚至連誕育子嗣的資格都沒有。


    本朝皇後之下,設立貴、惠、賢、淑,四位一品妃位,如今四妃有三,僅剩貴妃之位空懸。


    惠妃出身安國公府,是祁君逸的表妹,兩人算是青梅竹馬,在他眼裏情分又有所不同,眼下手握鳳印,攝六宮事,位同副後。


    而賢妃跟淑妃她們皆出身官宦世家,祁君逸未登基前一個便是太子側妃,另一個也是太子良娣,都是跟在祁君逸身邊的老人,有著協力後宮之權,


    其他後宮妃嬪,每日早上都要去韶光宮向這三位娘娘請安。


    薑翎月到時,裏頭已經很熱鬧了,就連幾日沒有露麵的淑妃都來了。


    她容色極盛,而今雙十之齡正是花期最豔的時候,身穿一襲緋紅色輕薄宮裙,坐在惠妃右手邊,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底下人說話。


    見薑翎月進來,淑妃麵上的笑意淡了些,將手中才端起的茶盞擱下,裏頭略有些喧鬧的聲音頓時一停,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都是些老熟人,就是年輕了幾歲,薑翎月腳步不停,頂著各色目光穩穩走到正中間,朝著上首三妃深深福禮,低眉垂頭道:“臣妾參見惠妃娘娘,淑妃娘娘,賢妃娘娘,三位娘娘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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