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言七七的年歲差不多大, 而且他人間的身份,還是陳勾的小叔,說起來,兩人算是平輩。


    她分明是想趁此占他便宜啊……


    陳今肆眉頭又緊了兩分,好半天,他豁然指著一旁的陳勾道:「嗯?陳勾醒了啊……」


    聽到這一聲,那帕子底下的兩顆眼珠顫了顫。


    陳勾小小的、肉肉的臉不自然地抽動了下。


    言七七知道陳今肆是在轉移話題,但她也不是非占這個便宜不可,反正之後要上節目,她就不信聽不到這聲「表姨」!


    見陳勾醒了,她來了勁頭,一把扯掉他臉上蓋著的帕子,戳了戳他肉肉的臉頰。


    變成了「虛弱」的小奶娃就是好,即便被她戳煩了,陳勾也隻能氣鼓鼓地幹瞪眼,那雙小手想掙紮,卻隻是抬了一下,就卸了力氣地滑了下去。


    陳勾紅著眼瞪她。


    言七七笑了,還上下撥著他根根分明的睫毛,「人類幼崽還是很好玩兒的。」


    真神獸·陳·偽人類幼崽·勾:「……?」


    在燈光下,陳勾那雙眼睛晶瑩得像浸過水的葡萄,長長的睫毛被她撥弄著,像在跳舞一樣。


    他雖然醒過來了,但實在沒力氣製止言七七這種「虐獸」的行徑,隻能可憐兮兮地抿著唇,睫毛被她撥得難受死了,眼睛也眨不了,真是太可惡了!


    他的眼睛瞬間更紅了。


    言七七滿意地看著他眼裏蒙上的水霧,慢悠悠收迴手,「說說吧,薑緩到底是怎麽迴事?」


    能夠讓陳勾斷尾為其改命數,那就說明不論經過幾世,薑緩的命數都極短,可看薑緩的樣子,並不像前世作孽之人,那為何命數如此可悲?


    與程禎不同,程禎的短命之相是露在麵容之上的,她看上一眼便知,但薑緩……麵相上幹淨清爽,應不是早夭之相。


    「我……」陳勾一開口,聲音便有些嘶啞,他吞咽了口口水,才繼續道:「是因為我。」


    他垂下眼眸,麵上閃過一絲愧疚。


    薑緩的魂魄是不全的……


    前世,薑緩跟奶奶在林中相依為命,陳勾奉命下界來抓吃白食的赤炎金猊獸時,遇上了兇獸混沌。


    混沌素來以人為食,數千年不出,一出則以歌聲誘人,曾經一個村莊的人都沉迷於它的歌聲,最後,卻全被它吞入腹中。


    混沌,是世上最兇的兇獸。


    陳勾見它出洞,自然不能放過,卻因為年紀還小,沒打過混沌,不過也算重傷了混沌,混沌夾著尾巴跑了,而他幾乎奄奄一息。


    是薑緩救了他。


    那時的薑緩,有另外一個名字——姓薑,名緩纓。


    她和奶奶在山中居住,平日以織布為生,她繡的麒麟最受富貴人家歡迎。


    陳勾曾問她,為何會喜歡麒麟?


    她說,麒麟是祥瑞之獸,最是溫和,它的蹄子碩大無比,卻不會踩壞人們的莊稼,它的角堅固不催,卻不會用它來撞壞百姓的一磚一瓦。


    「麒麟,是世上最仁厚的神獸!」


    說起這話時,陳勾的小臉微紅,卻還是抬高了下巴,一臉的得意。


    言七七托著下巴,見他那驕傲的樣兒,撇了撇嘴。


    不過,她必須得承認,雖然陳勾平時一副很臭屁的樣子,但內心卻還是很柔軟的,和傳說裏的麒麟,倒是挺一致的。


    隻是,能讓他為薑緩換命,那就意味著他可能欠了很大很大的恩情。


    「我最後一次見薑緩時,她的身體幾乎整個被撕裂了……」陳勾的聲音有點兒發顫,眼眶微微泛紅。


    言七七的手不由一顫。


    撕裂了……


    言七七光是想想,都覺得慘烈,那時的薑緩也不過十四、五歲,她該有多疼啊……


    因為陳勾是神獸,又是被兇獸混沌打的,傷自然好得慢。


    薑緩是個善良的姑娘,自己救的小郎君一直不好,她心裏難過極了,正趁著那日陽光好,去山間給他找更有療效的草藥,可是——


    她再也迴不來了。


    陳勾醒來的時候,整個小屋裏都不見薑緩的身影,一直等到午間,他才發現不對勁。


    薑緩把他照顧得很好,每日午間,不管在哪兒,都會給他做飯熬藥,但現在……薑緩沒有迴來。


    他撐著未好的身體,一步一步往山上走,獸類的鼻子都很靈敏,他也一樣。


    他記得薑緩的味道,但那味道卻變得越來越淺,等他跨過一個山頭時,才找到薑緩。


    「吼————」無比強大的吼聲響徹整個林間。


    他的身體陡然一顫,整個人徹底僵住。


    那是——混沌的聲音!


    再不敢耽擱,陳勾飛快地往那吼聲處跑去,他的腳下踩出了一條細小的蜿蜒血跡。


    他的傷口裂了。


    但他沒有在意,一路跑到山頂時,他看到薑緩在哭,可她其實已經死了……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人間所說的「死不瞑目」。


    她的眼淚從眼角流出,淚珠便滾落在地,碎成了無數細小的珠子。


    她的身體幾乎被撕裂,她那頭烏黑的長髮垂在地上,那雙未閉上的眼睛倒看著他。


    他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絕望與祈求。


    仿佛在說:「麒麟,救救我——」


    他整隻獸都在顫抖,看到混沌咧開了嘴,咬去了她一半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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