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死,一生的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中閃現,每一個畫麵都是那麽清晰,那麽深刻。


    他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個滿懷激情和夢想的少年,穿著嶄新的軍裝,站在鏡子前,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父親幫他扶正帽子,“從今天起,你就是正式的軍人了,要記住,國家就是你的榮耀。”


    他對著鏡子敬了一個軍禮,心中充滿了為國效力的決心,更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


    接著,記憶的畫麵一轉,他看到了戰場上的自己。


    硝煙彌漫,炮火連天,他和戰友們在戰壕中並肩作戰,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堅毅和不屈。


    他記得每一次衝鋒,每一次射擊,每一次勝利的歡唿和每一次失去戰友的痛苦。


    他更記得父親的鮮血如同熾熱的烙鐵,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襟,那股滾燙仿佛烙印在他的心上。


    而父親臨終的低語,像是穿越生死的迴響,縈繞在他的耳邊,“要好好活下去,替我看看盛世是何模樣。”


    畫麵再轉,他看到了二兒子滿臉怨恨,指責他是個老頑固。


    這是他傾盡半生心血培養的孩子,到頭來卻不願擔起這份責任,要追逐所謂的愛情。


    國家和人民麵前,愛情是個什麽東西?


    既然無用,那就殺了吧,再培養一個便是。


    萬幸,小孫子擔起了這份責任,不枉他的心血。


    他的一生豐富而多彩,經曆了無數的起起落落,但此刻,所有的紛擾都已遠去,隻留下內心的安寧。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模糊之際,他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溫暖的目光在注視著他。


    眼前慢慢浮現出一個人影,他穿著一身軍裝,帽子上的五角星閃閃發光。


    陌生而又熟悉。


    那是他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的父親。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被深深的喜悅所取代。


    他用盡全力伸著手去夠了夠,“爸...”


    父親站在床邊,麵容慈祥,微笑著向他伸出了手,“擎兒,走吧。”


    他知道,這是父親來接他了,帶他去往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痛苦和分離的地方。


    安老太爺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的眼中閃爍著淚光。


    他輕輕地合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滑下,唿吸變得越來越輕,直到最後完全停止。


    “滴——”


    監護儀的嗡鳴聲讓守在外麵的人湧了進來。


    “爸!”


    “爺爺!”


    “嗚嗚...嗚..”


    他們嚎啕大哭著。


    在這樣的時刻,語言顯得蒼白無力,隻有哭泣成為了親屬們表達哀思和釋放情感的方式。


    文靜緊咬著牙關退出房間。


    她迴到飛機上,這才將自己隱忍的情緒發泄出來。


    “哇...”


    她嚎啕大哭著。


    她在怪自己沒用,應該去怨恨他的。


    可是又能怎麽怨?


    他機關算盡,一心為了國家去培養領導人。


    整個南省在安楓的帶領下,在這十年間,確確實實做到全國生產總值第一的省份。


    除了生產總值,無論是教育,醫療,科技,法治社會,城鄉規劃,基建,民生,國家製定的每一個政策,南省永遠是完成的最好的,官場也是最幹淨的。


    除此之外安楓也大力宣傳女性在家庭中,在社會上起到的作用,任命不少有能力的女性在重要的職位上。


    長此已久的宣傳下,整個南省對於生女娃的看法有很大的改觀,偷偷殺女嬰的案例極少發生,家庭資源也願意放到女孩子身上。


    人總是相互的,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感覺幸福的指數不斷升高。


    南省的老百姓們無一不誇讚這位年輕的省長有多麽的好。


    有這麽好個官兒,不愁國家不進步。


    安楓今年剛當選國家常務委員,他才四十歲,還有很長的時間去競爭更高的位置,帶領全國人民走向富強。


    林珍當初沒有選擇,就是因為人民的思想還停留在過去。


    國家強盛富足,人民的思想才能有進步。


    這本身就是矛盾的。


    她又能去怨誰?


    哭過後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眼前出現一方疊的整齊的手帕。


    文靜抬眼看過去,藍盛藍伸著手朝她呲牙笑笑,一口白牙極為炫目,“瞧你,哭的跟個花貓似的。”


    “有的時候,別攬那麽多責任在身上。”


    文靜接過手帕,擦擦眼淚,啞著嗓子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是有任務嗎?”


    藍盛藍利落翻身上飛機,坐在副駕駛位,“任務做完了,聽說你在這兒,順路過來看看你嘍。”


    相處這麽多年,藍盛藍早就知道文靜許多的事兒。


    文靜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幫助一個小女孩兒,有的時候還會因為那個小女孩兒的一些遭遇默默哭泣。


    在她看來,小女孩兒的不幸遭遇是她父母造成的,責任也應該是她父母的,而不是文靜的。


    文靜沒有必要覺得內疚自責。


    “看你這樣子,又往自己身上攬啥責任了?跟我說說唄?”


    文靜吸了吸鼻子,“你說,一個人一心為國家的發展,做了些壞事兒,害死一些人的性命,我是該怨恨他還是該原諒他?”


    藍盛藍總算明白她又給自己攬啥責了,看來這裏麵有故事。


    “能細講一下嗎?”


    文靜把那些年發生的故事簡單說了說。


    藍盛藍分析道:“這些事裏,站在每個人的立場去看,為自己還是為國家,他們都做的沒問題。”


    “林廠長的善良沒有錯,錯的是利用這份善良的惡人,歸根結底是當時的祖國還不夠強大,人民思想還未開化,沒有更多的選擇,法治係統還不夠完善,更沒有有威脅度,犯罪成本低。”


    “既然犯罪分子都已經罪有應得了,她作為當事人都不追究這件事兒了,你又在鑽什麽牛角尖?”


    牛角尖這詞兒挺熟悉的。


    文靜想到當年她也喜歡用這個詞兒去標榜安楓。


    到頭來她也陷入這個圈裏來。


    “我隻是...隻是替她感到委屈罷了...”


    藍盛藍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我是你那個故去的朋友,看到你這樣精神內耗,隻會覺得不值得。”


    “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就是她所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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