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丹青院。


    距離孩子的百日宴還有幾天。


    雲無心和雪君逸一直逛到晚上才上繆玉樓那兒。恰逢繆玉樓接風晚宴剛準備好。


    天成丹青院內最大的冰輪軒四麵都圍起了輕紗薄幔。一張墊著錦緞的大圓桌在軒中心。精美的菜肴和美酒已然齊備。


    接岸石橋的兩邊各站立著兩位美人。


    而臨水的石欄前,窄窄的水軒過道上放置著兩床古琴。琴師正在此等候。他們的身後還跟著兩名吹洞簫的樂工。


    河對岸是特地開鑿建立出來的一個小蓮台——前麵一幹各色樂工。後麵是絕豔舞姬。


    此刻雪君逸、雲無心和齊大夫已經在繆玉樓和他夫人的陪同下落了座。


    歌舞隨起。


    “我早幾天就在盼著你倆來了!”繆玉樓激動地舉起酒杯。


    雲無心愣了下,笑道:“你怎麽肯定我和老雪一定會一起來?”


    “嗐,你倆現在形影不離,這事兒誰不知道!江湖盛讚你們是日月雙子,如今一文一武合璧更添佳話!”繆玉樓壞笑,“這麽多好聽話,你會不知道?”


    雲無心朗聲笑道:“這評價就非常中肯。”


    “來來來,老雪。為了這日月雙子我們也得喝一杯!”他端起酒杯,笑著邀請雪君逸。


    雪君逸嘴角稍作揚起,主動碰了杯。


    飲罷,雲無心的目光落在繆玉樓夫人身上:“繆夫人,怎麽沒見孩子呀?”


    “駿兒剛入睡。雲閣主若想看孩子,我喚人抱來便是。”


    雲無心忙擺擺手:“不必不必。別去打擾孩子休息了。我可得賴在這裏多蹭幾頓飯呢~”


    “總有機會見到的。”


    眾人聞言笑起來。


    笑聲漸弱時,繆玉樓突然插了句話:“雲無心,我有句話要問你。你可老實交代。”


    雲無心放下酒杯,仔細打量著他。


    繆玉樓的表情七分玩笑、三分嚴肅,瞧不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心思。


    “你說。”


    “今兒你是不是大鬧了鳳翔畫樓?”


    “嗯?鳳翔畫樓?”雲無心不自覺地看向了雪君逸,又迅速把目光收迴,“那個什麽許文才的畫作拍賣雅集?”


    繆玉樓的正色又多了幾分。他點了點頭。


    雲無心端詳著這表情,研究他到底是什麽意思,試探性地問道:“這個許文才是你的人?這拍賣雅集是你辦的?”


    繆玉樓搖了搖頭。


    繆夫人在一旁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雲無心他們,欲言又止。


    “其實我們說不上‘大鬧’。隻是——”雲無心又瞥了眼雪君逸,很堅定地站到他一邊,“如實評價了一下那幅丹青大作。”


    雪君逸的表情冷若冰霜,心底卻有如春迴大地的溫暖。


    繆玉樓輕輕歎了口氣。


    那一聲歎——很複雜。


    是飽含著無數糾葛不清的人情世故的歎息。


    “你認同他的水準?”雲無心帶著幾分很意外的語氣打探繆玉樓的立場,“許是我不懂丹青?我竟沒看出來那算個什麽!大寫意……?”


    繆玉樓愣了下,訝然:“你評的?!”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卻落在雪君逸身上。


    雪君逸冷聲道:“是我。”


    “就是畫的狗屁不通!”他毫不掩飾對那幅畫作的厭惡和反感。


    一言落地,飯桌上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雲無心在桌子下暗暗用腳踩了一下雪君逸,示意他——祖宗,你可閉嘴吧!


    壓抑的氣氛令人升起一種無所適從的不安。


    半晌,繆玉樓苦笑出聲:“評價的著實到位啊!我是沒想到,雪城主竟也有這等鑒賞目力。”


    雪君逸譏笑:“我又不瞎。”


    “這……他不會是和天成丹青院有什麽關係吧?”雲無心被他忽左忽右的模樣驚到了,“損了你們的名聲?”


    “此事說來話長。”繆玉樓獨自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如今的‘丹青林’已不是當初的‘丹青林’了……有些東西在名利場就是曇花一現。”


    雲無心拿著酒杯在指尖把玩,若有所思地問道:“那他和你是什麽關係?又是如何揚名立萬的?”


    “他和我沒關係。”


    “至於怎麽揚名立萬的……”繆玉樓苦笑起來,“說實話,他這樣沒師承、沒術業專攻的野路子,我也不知道怎麽就一下得了名兒了。”


    他頓了頓:“按理來說,我也算個文人。文人雖傲氣,可也有謙卑之心。我還真沒為此看不起他。”


    “直到去年——也就是墨華宮那件事後,朝中有個三品大官的管家來找過我。”


    “就拿著許文才的一幅畫作。”


    繆玉樓苦笑:“雲無心,我想你是知道的。和這些人打交道少不得要虛與委蛇、吹捧恭維一番。”


    “但其實——那作品,我天成丹青院任何一個入門弟子都是這水準!我隻是最後說得比較含蓄,不想拂了彼此麵子。”


    雲無心略一思忖,恍然大悟:“由此,便算是經你掌眼了。就你這身份和在丹青林的地位,他的身價自然隨之再漲漲。”


    “日後無論如何,好名、惡名你都沾得一份。”


    “若是不好的名聲傳出,你多少也得跟著受牽連。”雲無心同情地歎了口氣,“旁的不說,至少‘看走眼了’這一點你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繆玉樓苦澀更甚:“光這一點就夠我喝一壺的!”


    “嗯,畢竟是工筆聖手吳道玄的徒孫——手把手親自教出來的徒孫!”


    “‘看走眼’的這點錯誤足以直接動搖天成丹青院的威信和地位!”繆玉樓苦著臉,“我現在隻能任由這事兒發展,還沒想到什麽好的招兒。”


    雲無心明白過來:“謔,合該著就是想把難題拋給我唄~”


    “沒有沒有。我隻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繆玉樓話題陡轉:“我其實察覺這裏頭不太對勁。”


    “怎麽說?”


    “按理,他如今的畫作動輒就是上萬白銀一幅。就今兒你們鬧騰的那場——最後成交價兩萬七!”


    所有人,包括雪君逸都沒繃住,倒吸一口冷氣:“兩萬七?!”


    “就那破畫?”雪君逸翻了個白眼。


    “這樣一個畫師,怎麽會不富得流油呢?”繆玉樓意味深長道,“可他完全不像。”


    齊大夫一直在聽著沒出聲。


    他對畫畫一點興趣也沒有。


    直到此刻,他才忍不住冒出一句:“萬一人家品性高潔,不講究這些外在享受呢?”


    繆玉樓嗤笑出聲:“他的筆下墨意已暴露一切了——他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有一點——他是真的愛畫畫……”


    “其次,我暗中派人去打探過。有點小錢。但和他該有的身價並不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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