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的暑假,陳燼以海市總分第一走自招進了明致。


    憑著一張倚在牆角陰影處抽煙,唇角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的神顏爆火學校論壇,開學前就有不少女生頂帖尋人,想加聯係方式又不敢。


    倒不是沒自信,而是陳燼對女生實在沒興趣,一張嘴又毒辣,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把一幫人幼小的心靈損得體無完膚。


    報到當天,潘柏他們正沉浸在僥幸和他分到一個班的喜悅中,班級門口人流熙攘,陳燼穿著黑t,單肩背著包,穿過走廊去班主任辦公室交材料。


    “你這數理成績,還有這英語,以後妥妥進985的料啊。”


    隔壁桌的年級組長驚歎翻了翻他初中的綜合水平手冊,班主任黃樹也啜了口枸杞茶,滿意點頭,“明年京市有個物理競賽,一般都是高年級去的,你完全可以去。”


    “湊合吧。”


    陳燼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皮, 姿態卻寫滿了不可一世,淡淡笑了,“最低怎麽也得拿個特等獎。”


    “挺沒難度的。”


    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對視一眼,都被他這副輕狂張揚的架勢唬得不輕。


    出辦公室時,他身後掠過一道驚喜的女聲:“溫熒,你也考來明致了啊?我是3班的,真巧!”


    wēn ying。


    舌尖碾轉出這兩個音節,陳燼沒迴頭,腦海裏第一反應的是輸贏的“贏”。


    這是要讓女兒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


    她父母還挺拚的。


    -


    開學前去崇明軍訓基地期間,他第一次對溫熒有了印象。


    夜晚的男寢,有人偷偷打出手機開玩笑:“班裏漂亮妹子真多,這個宋凝,知性淑女款的,孟喬冬,嬌小可愛掛的,最有個性的是這位——”


    “誰?”


    一群男生圍上去,除了陳燼。


    “溫熒唄!長得是真他媽絕,就是太冷了,跟性冷淡似的,我都懷疑人家是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


    潘柏:“笑死,人家就算談過一百多段能看上你嗎。”


    那人砸了一罐雪碧過去,繼而注意到旁邊垂著眼簾屈腿靠在床上打switch的陳燼,忍不住上前:“燼哥,你給點評一下,這溫熒漂不漂亮?”


    “一般。”


    陳燼看都沒看他手機照片一眼,修長的手指操控著搖杆,屏幕中的敵方血條狂掉,“沒印象。”


    話雖如此,他腦海裏卻控製不住地浮現出白天軍訓裏那張透著清冷倔強的臉龐,耷著眼睫默默坐在樹下喝水,發梢縈繞著清新的柚子香,左手無名指指節中間有顆褐色小痣。


    高馬尾,巴掌大的臉,皮膚很白,身形纖瘦,看著像是營養不良,永遠沉默寡言獨行在人群中,朋友也不多。


    “你這張皮囊想要什麽女朋友沒有?學校裏不敢說百分之百,百分之七八十的女生都喜歡你吧?”


    那人銀牙都快咬碎了,追問,“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燼哥,你到底喜歡什麽類型的?”


    “周時宴那逼喜歡胸大屁股翹臉好看的,我尋思你沒那麽俗吧?”


    喜歡的人就是喜歡的人,哪有什麽類型,當然是看感覺。


    陳燼鼻腔裏溢出一聲輕嗤:“你當集郵?”


    說實話,他對臉沒太大感覺,從小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美女了,早已形成了免疫力,那些女孩顯擺著自己的臉和好身材,美則美矣,毫無靈魂。


    一雙寫滿了堅韌和故事的沉黑眼睛猝不及防跳入他的腦海,是積壓了無數情緒的,不是空洞的。


    沒有任何防備地撞入了他心尖。


    另一個男生揶揄打趣:“那不喜歡的類型總有吧?我就不喜歡彪悍的,以後豈不是天天家暴。”


    陳燼沒說話。


    他不喜歡愛哭的,整日哭哭啼啼的,看著煩。


    他更沒耐心哄。


    什麽瓶蓋都擰不開的要別人擰的,整日扮柔弱博人同情的,他更厭惡。


    如果是她,即便碰到了再大的磨難,也一定會唾麵自幹,跌倒了也會從泥坑裏再次爬起來。


    他對溫熒沒感覺,但十分鍾不到,他腦海裏已然下意識浮現了三次溫熒的臉。


    -


    軍訓期間,每個班去食堂吃飯時被分為一桌桌,桌長負責早到給整桌人個個打飯盛湯。


    陳燼被分到和溫熒一組,還是桌長。


    周圍女生都是隻喝一碗粥都嫌撐的“小鳥胃”,唯有她,看著乖巧安靜,其實毫不露怯:“還有榨菜和雞蛋嗎?”


    說不清是種什麽感覺。


    陳燼彎了彎唇,從碗裏拈了隻白煮蛋敲碎,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著,聲音淡淡,莫名想逗弄她:“我剝的,你吃嗎?”


    滿桌鴉雀無聲。


    還是潘柏率先反應過來,和一幫男生曖昧地擠眉弄眼:“喲喲喲還親手剝,燼哥,你倆什麽情況?!”


    陳燼背靠椅背,腿肆意屈起,盯著她訕訕接過雞蛋臉微微染紅的臉:“生氣了?”


    溫熒沉默,垂下眼睫,利落地吃完早飯,拎起牛奶就走。


    陳燼盯著她帶著幾分怨氣的背影,意猶未盡地悶笑了一聲。


    一連過了幾天,一次午後輪到某個男生洗他們全桌的碗筷,陳燼和幾個男生路過食堂後麵的水池,眼皮一抬,那抹纖瘦仿若營養不良的身影撞入眼底。


    周圍還有別桌洗碗的男生惡意調侃:“溫熒,你家是不是很窮啊,不然怎麽主動幫大家洗碗?”


    “不知道啊,該不會你們還給錢了吧?”


    “我都聽說了,她媽是小三,她就一妥妥私生女!”


    “這女的是有多缺錢?該不是——”


    “賣”字還未脫口,那男的臉上就挨了一拳,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陳燼硬生生拽進了另一麵偏僻的牆角掄了好幾拳,那男生弱雞得跟個瘦猴似的,沒幾下就癱了,鼻血直流,牙都快被打碎。


    等他警告完那人出去,溫熒已經走遠了。


    他也不知道怎的,就像灌了一大口水泥,胸口微微窒堵,一種名為不忍的情愫詭異地浮上來。


    他希望那些編排她的話都是流言。


    如果是真的,這對一個16歲的少女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


    開學後,陳燼早在她不曾發現間不經意關注了她一段時間。


    除了校服,她日常穿著普通又幹淨的小白鞋,頭發鬆懶紮著,背一個陳舊黑色的雙肩包,不愛說話,但課間又愛看有關劇本的書。


    看著營養不良,經常省錢不吃早飯,有時候午飯都不吃,低血糖,大課間還暈倒過一次。


    偶然下課聽她和旁人閑聊間,他得知溫熒有個很愛她的奶奶,手機包括拴著的刺蝟掛件都是奶奶買的,開學時還來接過她一次。


    修長骨感的指節轉著筆,陳燼盯著前桌那抹毫無血色的一小截手臂皮膚,心念一動,一個大膽的計劃油然而生。


    “你跟溫熒是什麽關係啊,對她這麽好,盒飯都要給啊?”


    辦公室內,老黃接過他遞來的美味豐盛的三文魚便當盒,笑著調侃。


    “沒什麽關係。”


    陳燼扯了個笑,眉眼囂張肆意又散漫不羈,口吻雲淡風輕,“關愛低血糖前桌。”


    老黃看破不點破,樂了:“你陳燼也會有關心同學的那一天,我是真沒想到。”


    “還請您別告訴她是我送的。”


    陳燼不想讓她有心理負擔,垂眸沉吟了兩秒,眼皮劃出到凜冽的弧度:“她要問起來,就說是她媽媽送到門衛的。”


    如果說外婆,太過明顯,她一問就會露餡。


    為什麽是母親,開學這麽多天,溫熒母親從未露過麵接過她放學,每次同學提到她媽媽她總是閉口不言。


    所以他推測,她和她母親關係並不融洽。


    也就不會深究。


    中午,老黃果然將她叫到辦公室,她懵懵懂懂地拎著他家阿姨給他做的盒飯出來,陳燼正倚著欄杆跟陳岐山打電話。


    他一邊應付著電話那頭老頭的罵罵咧咧,餘光掃過她那張白皙堅韌的小臉,轉身恰好將她堵在樓梯口。


    他掌心漫不經心把玩著手機:“準備告老師啊?好學生?”


    溫熒根本懶得理他,繞過他就走。


    陳燼人高腿長,很快跟了上去,指尖故意碰了一下她拎著的飯盒,低笑:“你這小身板吃得下這麽多?分我點唄?”


    “要、你、管?”


    她被激得煩不勝煩,一屁股坐到了位子上,賭氣似的把飯盒裏的大快朵頤著飯盒裏的大魚大肉。


    人看著瘦,真他媽能吃。


    他遲早要被她吃窮。


    陳燼收迴視線,輕嗬一聲,心情愉悅地扯了扯嘴角,俯身從包裏拿了一次性筷子和潘柏去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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