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桌子拍的砰砰響:“那也不能動手!潘柏也隻是皮外傷,沒傷到筋骨,你還要怎麽樣?以暴製暴就是不對!”


    “你還想要他傷到筋骨?”


    陳燼笑意陡涼,手拎起一旁的數學三角架掂了掂,唬得她一個哆嗦,“要不您站這別動,讓我打到筋骨斷裂試試有多疼?”


    教導主任差點被氣到昏厥。


    就在溫熒以為他這副拽樣定要被他爸痛揍時,


    悲傷蛙的主人卻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甚至安撫起了教導主任:“行了張老師,大致情況我也了解了,您消消氣。”


    “孩子就該野蠻生長,自由飛翔,操心這個的操心那個的幹嘛呢?何必呢?”


    作為教育廳廳長,陳岐山有一套自己教育孩子的方式,認為不應該責備打壓,應該尊重理解他們。


    “就該散養,放養,肆意生長,若是被外力強行摧折,跟那病梅有何區別?”


    在看到幾個老師都臉色難看,他眼珠一轉,一拍大腿:“不過這事陳燼確實做得不對!就該根據校規來!寫檢討!給老師道歉!得嚴懲到底!我陳歧山可不會護著他!”


    陳燼玩著手機倚在那,嗤笑:“那您今天來幹嘛?照亮我上學前方的路?”


    “混賬東西!怎麽跟你老子說話的你?”


    陳岐山作勢一巴掌唿上去,猛拍了記陳燼的背,他也沒躲,輕哂:“陳歧山,沒吃飽飯啊?夥食不夠迴頭我讓王姨給您添點。”


    悲傷蛙主人臉色鐵青,跳起來抬手就是一個板栗,


    被陳燼輕而易舉地扼住,散漫鬆懶地起身,“記過,我背,道歉,不可能。”


    父子倆就跟唱雙簧一樣,陳歧山直接拿起角落的長柄掃把:


    “這混小子平時都是他媽管,我也管不了!我現在就把他腿打折,讓他媽把他送進少管所!”


    這下輪到教導主任急了,連連趕上來阻攔:“陳廳長,您冷靜點,陳燼倒也是個可塑之才……”


    她轉身放掃帚時,溫熒聽見男人對陳燼附耳低聲:“兒子,怎麽樣,我演技不錯吧?”


    原本,溫熒還沒什麽感覺,覺得比自己不幸的人很多,還能不停自我安慰。


    可當最幸福的人就鮮活地出現在身邊、眼前時,那種明晃晃的對比,讓她心中的落差感抵達了空前絕後的頂峰。


    在這一瞬,溫熒無比嫉妒陳燼。


    嫉妒有那麽好的家世。


    嫉妒她有個開明睿智的父親。


    更嫉妒他從小活在一個被愛意包裹的家庭。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班主任進來低聲和教導主任說了幾句,雖然音量很小,卻被溫熒耳尖得捕捉到了。


    說張雪的手機在操場後麵找到了,因為怕被處分,才隱瞞了帶到體育課。


    教導主任一臉尷尬地向溫熒道歉,剛要給溫妙蓉解釋是場烏龍,一轉身,女人早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


    溫熒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抬頭仰向天花板,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用力眨著眼睫,試圖把不爭氣的淚水咽迴去。


    不要哭,哭沒有用的。


    溫熒,不要讓所有人都看你笑話。


    可喉嚨越來越艱澀酸悶,燒灼得發疼,溢出了低低的,如小獸般的嗚咽。


    下一秒,她被攥住手腕,強硬地帶坐到了凳子上。


    視野裏被一個挺拔頎長的人影侵占,陳燼覆在了她麵前,那雙總是對她露出戲謔狎弄的眼睛清冽如洗,湛黑得看不出情緒。


    他背靠著師長們佇在她麵前,微微躬下身子來,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像是她的盔甲,她的後盾,將後麵那些明晃晃的白熾燈,師生的身影全都隔絕在外。


    他並未抽出兩張紙讓她擦眼淚,而是自她麵前伸出了手,骨節冷白分明,掌心攤開,生命線深長遒勁:


    “委屈了,就哭。”


    “別忍著。”


    “不想被看見,就埋老子手心裏哭。”


    低啞的嗓音在頭頂傳來,溫熒就跟收到鼓舞似的,鼻腔湧來肆虐洶湧的酸澀,兩手牢牢抓著他寬闊有力的手心,就像溺水的人用勁抓住最後一塊浮木,將臉埋在他的掌心,啜泣抽噎得泣不成聲,肩膀一抽一抽。


    為什麽會被他看出來,她哭了?


    為什麽偏偏是她最討厭的人?


    哪怕再難過,她也沒有發出聲音,像是要將那些屈辱咬碎了往肚裏咽。


    “怎麽?”


    陳燼捏起她的臉,眼瞼冷沉,溫熒不確認他聽到了多少,直覺他可能全聽見了,這個認知更是讓她更難堪地低垂著腦袋。


    但還好,他沒有看到溫妙蓉在走廊對她的唾罵,沒有窺破她家庭的不幸。


    溫熒拚命安慰著自己。


    “……手機,摔碎了。”


    她的聲音嘶啞得像是風幹破敗的棉絮。


    他鬆開手指,盯了她好一會,喉結滾動,從兜裏摸出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遞到她眼前,“我的給你,行不行?”


    “我手機多,這個就當借你玩。”


    “有人問,就說是我的,沒人敢砸,懂了?”


    陳燼的手機是剛上市的iphone7p深空灰,沒套殼,沉甸甸的放在她掌心極有分量感。


    那隻刺蝟掛件也不知道被他藏哪去了。


    “老子不喜歡戴套,硌手。”


    他挑唇補充,睨著她迅速發燙的臉頰,一頓,“那刺蝟拴我包上了,每天看著呢,掉不了。”


    一提到那隻“被當人質囚禁的刺蝟”溫熒就火大,握著他手機,微蹙起眉:“ 你天天打球,刺蝟被碰掉了怎麽辦。”


    “掉了就掉了,給你買個新的。”


    “我才不要,那是我外婆給我買的。”


    “你怎麽不說那破玩意還是我救的呢,不然早跟著你那碎手機一塊殉情了。”


    “陳!燼!”


    ……


    出了辦公室。


    溫熒揣著兜裏的他的手機,不知為何,先前的陰霾一洗而空,內心底皺幹巴巴的皺褶像被人撫平熨燙,取而代之的是輕鬆和愜意。


    清晨金燦燦的日光如浮光碎金,波光粼粼灑滿了走廊,彌蒙昳麗。


    時不時傳來男男女女穿堂打鬧的嬉笑聲,沿著樓梯奔跑的腳步聲。


    光影在她臉上斑駁,溫熒不自覺彎了彎唇,兩手勾著樓梯扶手,看向樓下拐角過道處的兩道身影。


    “這周第幾個被你弄哭的小姑娘了?”


    陳歧山恨鐵不成鋼去揪旁邊人的耳根,“我可警告你,別外麵給我欠一屁股風流債啊。”


    “……您沒看見她往我懷裏鑽啊?”


    陳燼額頭一偏,懶散沒個正形往牆邊仰,“少編排我,人家根本沒哭,那是眼裏進沙子了,我幫她揉呢。”


    溫熒啞然一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心底深處一個風吹雨打的缺口像是被堵上填滿,築上了堅固厚實的堤壩,外人再難窺探裏麵的隱私光景。


    和他的交集又多了一點。


    比普通同學多點,比朋友少點。


    說不清道不明的。


    隱秘的、微妙的。


    像是兩條互不相交的平行線,一點一點靠攏,形成了漸近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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