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張令人信賴的國字臉,肩膀渾圓,身形有些胖。但那一雙手卻極是靈巧,簡單的蘿蔔塊都在秦師傅手裏翻出了花樣,已經顯現出一半的牡丹花式樣,花瓣交疊盛開,端的是惟妙惟肖,好似一件藝術品。


    即使是對待一塊擺盤所用的蘿蔔,秦承德態度也十分認真,拿出了精雕細琢的功夫。也許也正是因這一點,聞昭穗和秦師傅在廚藝一事上確有些共同語言。


    不同廚子,對做出的食物態度情感也大不一樣。一道菜,是出於本分去重複一遍遍乏味的流程,還是出於熱愛烹製不斷創新的佳肴美食,其實是能嚐出來的。而聞昭穗和秦師傅恰巧都屬於後者。


    「這迴不是來做糕點,我看今日送到府上的羊肉很是新鮮,便打算熬個羊肉湯。」聞昭穗取下手釧,隨後挽起衣袖,露出纖細潔白的手腕。


    這樣做飯才方便。


    厚厚的綿門簾阻擋了廚房外頭的寒氣,屋裏燃著炭盆,暖意也是一陣一陣傳開。


    秦師傅聽完瞭然,讓出正對砧板的位置,「若是要熬煮羊湯,那確實要提前好幾個時辰。郡主說的羊肉也是剛剛才送到廚房一隻,我還正尋思著要做個什麽好。」


    「那我便先將其中的五髒肺腑清理幹淨,切好羊肉給郡主用。」他放下雕了大半的蘿蔔花,準備將羊肚子裏其他的東西清出來扔掉。


    「稍等片刻!」聞昭穗出聲止住他動作,「裏麵的羊雜我還有用處,剛好可以做羊雜湯。」


    秦承德聽罷隨即頓住,目露驚訝,不由重複了一遍:「郡主是要拿羊雜做湯?」


    他特意在「羊雜」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想要提醒聞昭穗。


    「沒錯,我正是要用這些髒器另做一鍋湯,還要勞秦師傅你幫我將羊雜洗淨處理好。」聞昭穗吩咐道。


    處理一隻完整的羊是道複雜工程,所以馬小六和另一個廚娘也過來忙活了。


    也不怪秦師傅如此反應,在這時候人們還覺得羊身上隻有肉能食用,而諸如羊心、羊肚、羊肺一類的內髒器官皆是不幹淨的。別說貴族,就連家境一般的百姓也是不吃羊雜的。


    但聞昭穗在後世嚐過羊雜湯的美味後,此時怎麽也不忍看著這些羊雜被扔掉。而且比起單純的羊肉湯,聞昭穗其實更喜歡喝配料豐富的羊雜湯。


    她能接受,不代表旁人也能接受。所以聞昭穗就準備給爹娘做羊肉湯,再單獨為自己做一份羊雜湯。


    羊排、羊蹄子、羊棒骨放清水中泡一個半時辰,其間聞昭穗去花廳和爹娘一同用了個午膳。待她迴來後,盆中的清水已變成了血水。


    為了去除腥味,將泡好的帶骨羊肉與蔥薑一同放入鍋中冷水,倒入黃酒,冷水會使血沫更易出來。水燒開後表麵飄了一層微有紅褐色的血沫,聞昭穗拿鐵勺慢慢將這層浮起的泡沫舀出。


    表層血沫清理完之後,將鍋中的水倒出,最後再一塊一塊沖洗羊肉,直至將羊肉上的血沫與其他不幹淨的東西全部衝掉。


    這樣便得到了幹淨的羊肉。


    接下來再燒一鍋水,將羊肉放入沸水中,加蔥段、黃酒、薑片,敞開鍋蓋大火煮著,清透的湯底冒泡。白胡椒,白芷,花椒和山、奈,聞昭穗又用紗布包了這幾樣香料,放入鍋中和羊肉一起煮。


    這一燒又是一個時辰,叫人看著鍋子,其間聞昭穗又去睡了個午覺,迴來接著做羊肉湯。


    此時的湯已經呈現出了奶白色,羊肉也被燉得軟爛,羊肉香味竄出。聞昭穗讓馬小六將灶台的火弄小一點,放入白蘿蔔與胡蘿蔔塊,蓋上鍋蓋繼續熬。


    光喝羊湯還少了些主食,秦師傅便揉著麵,擀了幾個燒餅胚子出來。撒上芝麻,送入鍋爐。


    半個時辰後,羊肉湯被盛出,白芝麻燒餅出爐。


    聞昭穗的羊雜湯也好了,被一同端了過去。


    羊肉湯色奶白,蔥花與芫荽漂浮其上,蔥油香味混合羊肉的濃鬱鮮香縈繞不絕。喝上一口,香而不膻,還帶著胡椒與香料的味道,大冷天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羊肉軟爛脫骨,雖是清燉,但其中的膻味已經被香料與黃酒去除,隻剩下清燉羊肉的醇厚鮮嫩,肥美入味。


    蘿蔔和羊肉是冬日的絕佳拍檔,蘿蔔托住了羊湯的鮮美,又能恰到好處化解肉湯的膩口。蘿蔔清爽,粉絲細滑,熱乎乎下肚。再配上金黃焦酥的芝麻燒餅,養胃又養生,暖融融地流入四肢。


    方沁如和聞堰對這羊肉湯讚不絕口,而聞堰在瞥見聞昭穗碗裏並不是單純的羊肉,還有各種羊雜時,又流露出痛心的神色。


    瞧瞧,好好的皇宮把他親閨女苛待成什麽樣了!連羊內髒都吃得下!而且還如此津津有味,可見在宮裏吃的都是什麽劣等食物。


    著實可氣!


    聞堰投遞過來的眼神,搞得聞昭穗還以為自己是在吃垃圾。


    意識到她爹誤會之後,聞昭穗無奈解釋,說自己既喜歡吃羊肉也喜歡吃羊雜。然而她大咧咧喝羊雜湯的事實板上釘釘,聞堰完全沒有被說服,直說過兩日定要去聖上麵前討一個公道。方沁如也放下筷子,心疼不已。


    事實勝於雄辯,聞昭穗橫下心好說歹說,非要讓她爹娘都來嚐嚐這羊雜的味道,看看到底是真好吃,還是她腦子被門夾了去吃垃圾。


    聞堰拗不過她,按下方沁如欲要嚐試的筷子,自己先閉著眼擠著眉快速吃了口羊肚和羊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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