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懷說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後,又開始向周俊打探他們的事了。


    王懷問道:“你們遇到土匪了?“周俊說是。


    “貨都被搶了?”周俊說是。


    “有死人嗎?”周俊說是。


    “你們有殺人嗎?”周俊說是。


    “那你有殺人?”周俊說是。


    “你是傻子嗎?” 周俊說是。


    “你是我兒子嗎?” 周俊說是。


    王懷嘿嘿地笑了起來,周俊才反應過來,自己上了這小子的當了。馬上轉頭怒視著王懷。


    王懷被周俊充滿殺氣的眼神嚇到了,連忙道:“大哥別生氣!別生氣!開玩笑的!”隨即又討好地說道:“真羨慕你們啊,浪蕩江湖,四海為家,不像我,整天窩在這個小鎮裏,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了。鎮上和我一般大的人,天天不是想著娶媳婦生娃,就是想著怎樣發財,無趣極了。我想去草原,想去江南,想去看看書裏寫的那些地方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俊看著這個少年,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自己還是這般少年時,也做過快意恩仇、建功立業的夢。周俊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對王懷道:“不要羨慕我們,沒有你想得那麽好。我們弟兄三個,如今隻有我還活著。”


    王懷終於嚴肅起來,問道:“是被土匪殺死的嗎!”


    周俊道:“不是,因為打仗,死在戰場上的。”


    ……


    縣城離鎮上並沒有多遠,周俊一路策馬奔馳,終於在半個時辰後,帶著草藥趕迴了醫館。王郎中馬上命王懷去熬藥。


    迴來之後,周俊將王郎中的名聲說給楊整聽,楊整聽後不由地肅然起敬。似乎為了證明王懷所說不差,這一整天,來了十幾撥治病的,窮的富的都有。甚至有從百裏之外前來尋醫的。每一個病人都是愁眉苦臉而來,笑逐顏開而去。楊方和趙子龍的病情也控製住了,兩人都清醒了過來。


    楊整他們人多,為了不耽誤王郎中診病,都是後院貓著了。直到快要天黑了,王郎中才送走最後一撥病人。楊整才得空問道:“王大夫,不知道這鎮上可有什麽好宿頭,我們這麽多人,晚上睡覺的地方還沒有著落呢!”


    王郎中迴道:“這鎮上可沒有哪家能住下你們這麽多人,你們要不嫌棄,就宿在老朽這裏吧。我這還有一個側院,是我家用來存放醫書的,有兩三間房,你們要不嫌棄,自己搭幾張床板,湊合湊合吧!”


    楊整哪裏有嫌棄的道理,這段時日,宿在野外的日子可不在少數,如今上有瓦片遮雨,旁有門牆擋風,已經是再好不過了。隨即道了聲謝,帶人尋床板去了。


    楊整本覺得奇怪,王郎中家是有多少醫書,還需要用三間房來存放。可是當王朗中帶他走進房間之後,真的驚呆了。


    這側院是是北、西、南三麵各一間房圍成的,東邊就是主房後院房子的後簷,留了一扇門和主房相通,卻不與原本的前院相通,想來原本的前院是別人家的。或許是別人家賣了這院子給王郎中,又或者是王郎中將前院賣給了別家。


    王郎中先帶楊整進了北邊的房間,房間不大,進深不足一丈,寬約有兩丈。四周都沒有開窗,除了門的位置外,都沿牆放置了書架。房子中間空出來的地方,足夠搭個簡單的床睡人了。


    書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原來這些醫書,不僅是紙訂本的,有部分是在薄木板書寫的,還有小部分獸皮,甚至還有竹簡,怪不得要三間房才放得下呢!


    楊整好奇地問王郎中:“您這都是醫書嗎!”


    王郎中的一臉驕傲之色,迴道:“從先祖叔和公開始,我王家就世代收集醫書,誓要編輯出一冊橫貫古今、綜合所有疑難雜症和配方的醫書,書曰《千症有方》,如今已有三百年了。這些都是我王家曆代先祖的留下的,有些是重金求購而來,有些明間訪查而來,大部分都是曆代先祖根據平生行醫之經驗總結,自己的撰寫的。”


    王朗中說得輕巧,可是楊整聽完,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隻得對王朗中深深一揖,感慨道:“原來您是王叔和的後人,這許多醫書,恐怕傾盡了您家族世代的心血,我華夏萬民,永世都要感謝王家世代的著書功德!”


    王郎中哈哈一笑,扶起楊整道:“史家著書,不媚君上,不惜己身,秉筆直書,方成絕唱;醫家著書,傳上承下,攻堅克難,世代積澱,救死扶傷。都是責任,都是應當!我王家的祖訓便是每人在離世前,必須將平生行醫之經驗總結編撰成冊,為《千症有方》添磚加瓦。”


    楊整仔細迴憶一番,腦中並沒有《千症有方》的相關記憶,一定是在傳承中淹沒在曆史的浩瀚長河中了。或毀於天災,或毀於戰亂。不管怎樣,都是中華文明的巨大損失,既然自己遇到了,那一定要有所作為才對。於是忙問王朗中道:“敢問先生,《千症有方》如今編撰得如何了?”


    王朗中又將楊整領進了西邊的房間,這間房子格局和北邊的房子差不多,隻是在最裏側多了一個帶櫃門的書櫃。王朗中上前打開櫃門,裏麵裝滿了醫書。王郎中指著最上麵一捆書道:“這便是王家世代曆經三百年所著之《千症有方》,書分內科、骨科、傷外科、傷寒科、雜症科五大卷,各科共記載症狀及藥房九百九十餘種。老夫平生所願便是完成曆代先祖之遺願,可惜如今垂垂老矣,怕是隻能指望我那不孝子了。”


    楊整寬慰道:“百千之數,都是虛數而已,如今已紀錄九百有餘,世間的疑難雜症肯定都囊括其中了,先生倒不必拘泥這整千之數了。”


    王朗中笑道:“老朽可不是這樣迂腐的人,實在是傷外科還有些症狀沒有找到最好的方子,如今還在鑽研呢!”


    楊整又想到了先前的顧忌,問道:“這《千症有方》,即便現在還沒有成書,也實在是古今第一醫書了,如今又逢亂世,無論廟堂之上,還是山野之間,都難見淨土,老先生何以確保它能流芳萬世呢!”


    王郎中被問得當初怔住了,一拍額頭,惶然道:“對啊!我王家世世代代隻想著著書,卻沒想過這個問題。萬一哪天這裏被戰亂波及,又或者走了水,那我王家三百年的心血,豈不是毀於一旦!”隨後又拉住楊整的手臂,問道:“貴人既然想到了這一層,當有法子教我?”


    楊整想到,此時印刷術還沒有發明,怪不得王郎中束手無策,可莽然提出印刷術,也太驚世駭俗了些。於是說道:“您若信得過我,就讓我抄錄一份帶走。等我迴到長安,立刻組織人手抄錄個幾千份,傳於長安城裏所有的醫家,並將王家的豐功偉績傳唱於世!”


    如今不像後世,紙張稀貴,請人抄書更貴。要抄錄上千份,一般人家還真的難以做到。也就是楊整這樣的世家貴族才敢這麽說了。


    其實,楊整這樣的建議是不合情理的。一來,有竊據成果的嫌疑;而來,如今隻要有一技之長傳家的,都是不傳外人的,尤其是醫家,沒有不敝帚自珍的。可是王郎中當真是胸懷坦蕩、大公無私,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隻對楊整道:“如此,就感謝貴人了!不過倒不用抄錄,老朽另備有一份!”


    ……


    當夜,楊整就帶著衛士們睡在了側院中。楊方和趙子龍不便挪動,就幹脆一起睡在了藥房的病榻上,還安排了兩名衛士輪流守夜。


    楊整睡得很驚醒,忽然聽到隔壁院子那邊傳來了兵戈相擊的打鬥聲,連忙起身跑了過去,隻見院中正有兩人,正各持刀劍相鬥。持刀的身影身穿夜行衣,全身上下包裹嚴實,身材高大,正一刀一刀地逼退對方。持劍的身影明顯落於下風,已經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


    借著月光,楊整認出持劍的那個身影正是廣寧公主,便來不及思考,趕緊持刀向前解圍。


    楊整舉刀砍向對手的後背,不料人家像是身後長了眼睛一樣,先是一刀劈開身前的廣寧公主,再迅速轉身格擋開楊整的偷襲。楊整想不到對手反應如此之快,卻也快速反應過來,借著對手擋開刀刃之力,順勢轉身一圈,從上往下力劈一刀,直往對方頭頂劈去!


    楊整這一刀,劈得是勢大力沉,迅疾如風,可還是被對方舉刀格擋開了。楊整隻覺得手中一陣酸麻而來,隨即傳便了整個手臂。楊整心中明了,自己不是此人對手,不能力敵,於是連忙後退了數步,背靠著院牆。廣寧公主也隻站在那人身後,與楊整形成前後夾擊之勢,暫時也沒有出手的力氣了。


    還好衛士們的反應也快,此時都蜂擁般擠進了院子,持刀與黑衣人對峙起來。賈郎中父子也披著衣服在後麵觀望。突然間,原本不大的院子擠滿了人,衛士們的刀鋒都快要戳刀黑衣人的衣襟了。楊整退到了衛士們身後,示意廣寧公主也退迴來。


    廣寧公主走到楊整身邊,楊整正要問她怎麽迴事,她便先開了口,說道:“他想要帶走人質!”


    楊整轉頭問黑衣人:“你是趙四的人?”


    黑衣人年對十幾把大刀抵近,也沒有絲毫慌亂,從容地迴道:“是,也不是!”


    楊整怒道:“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故弄什麽玄虛!”


    黑衣人哂笑道:“我要是的話,這位小姑娘跟了我一路,恐怕早就是我的刀下亡魂了,還有你這個小娃娃,也沒命跟我在這裏廢話了。我要不是的話,那我來這裏幹什麽?”


    楊整被這家夥弄得暈頭轉向的,卻又覺得他說得有理。他和廣寧交手之時,也隻是為了逼退她,和自己交手時,也隻是防守,並沒有進攻。於是楊整隻得把不解的目光望向廣寧公主。


    廣寧公主道:“那日我送人入林之後,擔心你們的安危,就迴到河邊探查了一番。你們走之後,郭子明他們就商量著怎麽跟蹤你們,我趁著夜色潛在河水中,聽到他們說要找什麽高手跟蹤你們,這位就是他們找的高手。他跟著你們,我跟著他,一直跟到這兒。他在鎮外貓了好久,一直到剛剛才換了夜行衣潛進來,一進來就要帶走人質。”


    黑衣人又道:“小姑娘的跟蹤之術也太拙劣了些,和這姓楊的小娃娃的刀法一般拙劣。老夫來呢隻是為了帶人走,並不想節外生枝,你們也攔不住,還是把人交給老夫吧!”


    楊整仗著人多,也不怕他,嘲諷道:“年紀越大!口氣越大!”


    黑衣人也不生氣,隻是道:“那老夫今天就讓你們這幫年輕人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刀法!”說完,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迅速橫劈一刀,驚得衛士們統統後退開來,有兩個反應慢的,肚皮上都被劃了一刀,馬上滲出學來。好在黑衣人真像他說的一樣,並不想節外生枝,並沒有下死手,隻是堪堪破了皮肉,並未傷及髒腑。


    隨後,黑衣人輾轉騰挪,身量極快,眨眼間在每一位衛士持刀的手臂上都劃了一刀,十幾把刀紛紛掉落在地上。又馬上迴道原處,雙手持刀,背負在身後,微微抬頭,一副傲嬌的樣子。


    等黑衣人擺完了姿勢,眾位衛士這才想起來疼痛,紛紛捏住流血的手臂,低聲哀嚎起來。


    楊整和廣寧公主此時都被驚住了,尤其是楊整,他是知道自己手下這些衛士的實力的。他們是父親的親兵衛士,是戰場上九死一生拚殺出來的,怎麽會如此不堪一擊呢?楊整並不懷疑衛士們的本事,那就隻能說明這個黑衣人的武藝已經登峰造極了。


    此時楊整經驗不足,還不知道戰場拚殺技藝和個人武藝的區別。在戰場上能有所作為的,不一定是武藝最好的。戰場講究的協同戰友,因勢利導,趨利避害,擊虛避實。所以,武藝好的並不一定在戰場上活下來,而一個武藝一般的戰場老兵,不僅能活下來,還能殺敵立功。個人武藝再好,在千軍萬馬麵前,無疑是渺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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