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


    蕭季安僵硬地扭動著脖子,迴過頭望向那杆盟誓大旗。


    白玉台下,無論是厲若海等人,還是諸位蠻部少主的反應,都讓他的心中產生了一個猜想,可是這個猜想又是那麽的不可思議,一時間腦子裏糾纏成了一團亂麻。


    在蕭季安的身後,盟誓大旗豁然凝在了空中,任由狂風吹拂,再不迎風而動,仿佛本來柔軟的旗幡變成了生鐵澆鑄而成的。


    近在咫尺的蕭季安眼中,那盟誓大旗上的種種變化,諸般異動,更是再明白不過了。


    “竟然……”


    蕭季安咽了口口水,心中有啼笑皆非之感,“……真的可以……”


    本來他將鮮血澆到石印上,並以之烙印盟誓旗幡,既是泄憤之舉,又是因為反正走到了這一步,不如完成它的想法。


    萬萬沒有想的是,竟然真的成功的了。


    哪怕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他腦子裏依然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


    不管他怎樣的迷惑與不解,盟誓旗幡上的變化猶自在自顧自地繼續著。


    中間雲夢城繡像上空處,血霧洶湧澎湃,依稀能從中聽到山唿海嘯的廝殺聲音,恰似十餘年前發生在雲夢城中的十八部族連同王後勢力反叛蠻王的一幕。


    屬於蕭季安的那一縷鮮血,也在落到了旗幡上後化作了霧氣,融入到了血霧當中,水乳交融,再無區別。


    旗幡的角落處,最後一個圖騰也亮了起來,十八個蠻部圖騰環繞成了一圈,拱衛在雲夢城周圍。


    蕭季安的目光一轉,凝到了那個屬於曼殊蠻部的圖騰上,旋即錯愕了一下。


    曼殊圖騰與其餘的蠻部圖騰不同,它不是那些一看就猙獰奇怪的各種妖獸模樣,反而是一個男子,背轉過身,負手而立的景象。


    不知哪個時代,何等人物,弄出了這曼殊圖騰,其中似乎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蕭季安隻是將目光投在上麵,隱隱約約間就好像被帶入了一個酷烈的血戰沙場。


    望著那個負手而立的背影,蕭季安的目光仿佛能越過他的身子,看到在他麵前腳下,有數不清的戰士與妖獸,與各種生靈搏殺著,殺出了一片繁衍生息的空間。


    “王者!”


    蕭季安瞳孔收縮了一下,從這幅圖騰中讀出了一種屬於王者的味道。帶領民眾,篳路藍縷,沙場征戰,負手而立的背影下,是無數人的崇拜與寄托,希望的凝聚。


    當盟誓旗幡上的血霧停止了沸騰,十八個蠻部圖騰也定格了下來之後,旗幡上驟然光輝大作,一枚石印帶著七色華彩浮現了出來。


    這枚石印,正是他剛剛放上去的曼殊印章。在這一刻它哪裏有平時普通石印模樣,反而如美玉剝離了玉璞,綻放出了奪目的光彩。


    在白玉台下方,十七部蠻部少主分別從下人手中取過了一個盒子,從中拿出屬於他們的蠻部印章,神色虔誠而凝重地將其托在了掌心上。


    “刷刷刷~”


    這些石印如彼此間有著牽引一般,一道道七彩光輝將它們彼此相連,最終齊齊懸浮了起來,投向了白玉台上。


    蕭季安站在白玉台上,盟誓旗幡下,正好將這璀璨奪目,美麗無比的一幕盡收眼底。


    就在他的頭頂上空處,十八枚蠻部印章以七彩光輝為紐帶相連著,每一枚都與另外的任意一枚連接,隨著石印在空中旋轉,形成了一個繁雜無比的美麗圖案。


    當變化推進到盡頭處時候,漫天光輝驀然一凝,塌陷收縮到了中心處,繼而十八枚蠻部石印消失不見,代之的是一枚圓環狀的玉璧,內蘊九彩,華美萬方。


    這枚九彩玉璧之美麗,連蕭季安都為之心醉,直到無意間掃到了其上的三個古怪大字,他的心神才豁然一下收了迴來。


    “蠻王璽!”


    那三個大字蕭季安不識,然而隻是看在眼中,就自然而然地在心裏麵浮出了它的意思。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應,已經有幾分近乎先天魔神之道的感覺了。


    “這一定是南荒蠻族傳承下來的真正蠻王印璽,絕對沒有偽造的可能。”


    蕭季安此時心中一個個念頭閃過,很多東西一下清晰了起來,“十幾年前事變之後,十八部族以強大的蠻術,在曆代相傳的蠻王印璽上下了各自烙印,將其分成了十八個蠻部石印。”


    “隻要到了來日應誓的關頭,就可以將其齊聚,重現蠻王璽,再立南荒蠻族之王!”


    “如果這次我沒有冒充曼殊少主出現,那麽神水祭上大事商定後,他們也一樣會逼迫曼殊部交出石印的。”


    “可是……為什麽我的血,也可以喚醒曼殊石印?!”


    兜兜轉轉,問題還是迴到了初始時候,到了這般地步,一切都已經圓滿,可蕭季安猶自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


    一時間想不清楚,他也隻得先放下了,轉身向著白玉台下走去。


    他並沒有去碰那枚蠻王璽,不僅僅是因為他對其不感興趣,還因為那蠻王璽現身之後,就投入到了盟誓旗幡的雲夢城血霧當中,如同淡淡雲氣中的圓月一般,若隱若現。


    不到有人登上蠻王之位,十八部族皆是認可了這個結果,這枚蠻王璽就還不到真正現身的時候。


    諸事已畢,白玉台下那些蠻部少主們也就懶得再應酬了,三三兩兩散去。


    隻不過是一轉眼的時間,原本各方少主加上各自手下,簇擁成一堆的地方,就剩下了蕭季安一行師兄弟五人,外加兩三個蠻王宮派遣過來的接待人員。


    看著這幅景象,蕭季安不由得搖頭失笑,心想著要是真的曼殊少主受到這冷遇,怕是能給氣吐血了去。


    天知道曼殊蠻部到底跟其他蠻部有什麽衝突,讓人排擠到了這般程度。


    不過他畢竟不是曼殊,他是樂得不與那些蠻部少主糾纏,見狀反而鬆了口氣,讓那幾個接待人員安排他們的起居。


    小半個時辰過後,別部台中一處單獨的院子裏,五人圍坐成一圈。


    從冒充曼殊少主入得雲夢城開始,到入別部台,爭鋒相對眾少主,再白玉台上步步驚心,一直到了現在,總算是有了放鬆和獨處的機會了。


    少了時刻存在左右的蠻人,幾人終於有了商議一下的空隙。


    “蕭師弟,你剛剛的反應還真是快,不然……”


    厲若海抹了一把冷汗,天知道他剛剛都把手伸到了刀柄上了,要不是盟誓旗幡上的反應出現得迅速且沒有半點歧義,不然那刀子都不知道要落到哪一個蠻部少主的腦袋上。


    溫柔等人也是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換位想想,要是方才在白玉台上的不是蕭季安而是他們,那怕是真得殺出去了。


    蕭季安則苦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腦袋道:“師兄師姐,你們就別取笑我了,我到現在這裏還是一團漿糊呢~~我的血,怎麽就能蒙混過去呢?”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路了,怎麽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你這個問題我也想過。”


    厲若海用手指頭敲打著桌麵,沉吟道:“當時我也是吃了一驚,不過後來想想,其實未必沒有可能。”


    蕭季安精神為之一振,連忙問道:“嗯?師兄你說說看。”


    “很簡單,既然師弟你不可能有蠻族血脈,那麽……”厲若海停下了敲擊桌麵的動作,一巴掌拍在桌麵上,“那麽,就肯定是相反過來,曼殊部落有中土人族血脈,或者幹脆就是中土人族之後!”


    “這份血脈,還很濃!”


    厲若海的話一入耳,在場眾人頓時如撥雲見日一般,有了恍然大悟之感。


    此前他的想法,的確是鑽入了死胡同當中了。


    想來,他來自四法界,身上的血脈來自於四法界十大世家千餘年來的不斷通婚,正是最純粹不過的源天人族血統,不可能有蠻族血脈。


    可是反過來,南荒蠻族中的曼殊部族,卻大有可能有中土人族的血統。


    這點從曼殊貴族迥異於其餘南荒蠻族男子的外貌上,就可見端倪了。


    “我明白了。”


    蕭季安輕撫額頭,徹底明白了過來,“石印是以蠻術從蠻王璽中分出來的,在成型的蠻器中再下蠻術,肯定是相當複雜的,遑論要分合如一,更是難上加難。”


    “這樣一來,下在上麵的血脈蠻術禁製就無法做到太精細,隻能大致劃分。”


    “換句話說,隻要灑上每個蠻部貴族,獨特區別於其他蠻部的血液,就足以啟動石印了。”


    “曼殊部族與其他部族的血脈區別,其特征最明顯之處,就是其中的中土血脈。”


    “下蠻術禁製的人未必明白其血脈來源,卻以蠻術將這個血脈特點禁製了下來。”


    蕭季安說到這裏,所有人都有恍然大悟之感,徹底地沒有了疑惑。


    與此同時, 疑惑放下心頭,慶幸再上眉宇,麵麵相覷了一番,皆是暗道僥幸。


    如果他們冒充不是曼殊蠻部的少主,而是其他蠻部的人,今天這一關就不可能過去。


    “僥幸,僥幸!”


    厲若海抹了把冷汗,繼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說道:“咦?!那不就是說……”


    蕭季安、溫柔、言無忌、沈辰,所有人在同一時刻都想看了一塊兒去,齊聲道:“蠻王一族!”


    “他們也是中土人族血脈?!”


    幾人這段時間打聽消息,不知道聽多少蠻人提到過曼殊一族是與蠻王一脈血緣最近的,其他黎、那、羅三氏雖也是出自蠻王一係,但畢竟時隔多年,血緣早就淡了、遠了。


    “這裏麵絕對有問題。”


    “我們中土與南荒蠻族有接觸不知道是多少年了,還從來沒有人發現過這一點。”


    “這裏麵肯定有玄機!”


    厲若海斬釘截鐵地說著。


    眾人之中,他是對這些最了解的了,他既然如此說,那就基本不會有誤。


    “有意思了。”


    蕭季安微微頷首,緊接著看了一眼天色,眼看著隻是日漸西沉,還沒到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於是長身而起,向著門外走去。


    “師兄師姐們,你們先行休息,師弟我去尋那黎漢會上一會。”


    “這個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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