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雲散星隱,一輪玉盤高掛。


    白日裏的燥熱,隨著夕陽西下,漸漸被清涼所取代。


    夜涼如水,安靜祥和。


    在整個世界都在月色中沉睡過去的時候,蕭季安的房中猶自透出燭火的光亮來。


    循著燭光的源頭,從門窗的縫隙中潛入,可見在屋裏正中,蕭季安以一種極度放鬆的姿勢站立著。


    桌椅板凳都被移開,他就這麽從頭到腳放鬆下來,雙臂自然垂落,鬆,且靜。


    在這種極似樁功,又如隨意站著的姿勢下,蕭季安的腦海裏與外在的平靜截然相反。


    激流陣陣,山川位移,雷雲風暴,豪雨天降。


    種種天地自然的偉力下,隱藏的是一個又一個最根本,最本源的手印。


    ——五行歸元!


    一家人都已睡去,明月揮灑著慵懶的清涼,蕭季安卻沒有半點睡意,反而有一股氣,一種動力,在他的胸中迴蕩著,恨不得仰天長嘯,突破雲霄。


    晉升合氣境後的滿足與懈怠盡去,心中環繞的隻有兩個字:


    “不夠……不夠……不夠……”


    無數遍重複,化作狂風暴雨激蕩,又似雷霆火山躁動,在這個清冷的夜裏,凝成了不懈的努力與戰意。


    “我蕭季安,理當更好!”


    經過白天的一切,蕭季安知道的自己做得還不夠好,還應該更好,理由隻有一個:


    他是蕭季安!


    五行歸元的根本思想,無可計數的本源手印,在他的腦海中一個個的閃現,蕭季安這些日子來,與人交手,未嚐落敗,但他心裏清楚,這並不是真正的實力。


    他的手段略顯單調,對付真正的強者,還是要靠體內那縷刀氣,那固然有無邊威能,但卻不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其上。


    在未徹底地掌控這部分力量之前,終究隻能作為最後的殺手鐧來用。


    若是不然,一擊脫力,任人宰割,豈是他心中所願。


    先天撼山印固然強絕,但一時之間,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蕭季安本能地就將主意打到了五行歸元的頭上。


    即便是那個傲視天地的蕭雲傲,也遠遠想不到他的後人會如此的“狂妄”。


    他留下這部五行歸元,自然是想看到自家後人創出全新的,屬於自己的先天手印。


    問題是,那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在合氣境,蕭雲傲也不過是希望能通過它,讓其後人能更加透徹地掌握一些現有的先天手印罷了。


    在先天境界時,即便是蕭雲傲本身,亦沒有生出過如此狂妄的想法來。


    而他蕭季安,有資格狂妄!


    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有另一套的體係,靜靜地在那裏等候他前去挖掘。


    蕭季安現在所做的,就是——挖掘!


    “想那前世佛門,有三密加持之說,第一密就是身密,為手結印契,是為手印;”


    “前世道教,有通幽洞微,招神禦鬼之法門,其根本,亦為手印!”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


    此念一生,再不可遏製。


    蕭季安前世,亦曾涉獵佛道手印,雖然不曾修煉出什麽神通,溝通過哪個神明,但對每一個手印的結法,及其蘊含的天地本源道理,卻還是知道一二的。


    這,也就足夠了。


    借鑒前世佛道手印之妙,再以五行歸元來分析,從而“創”出新的手印來。


    “前世東方眾神,既可降臨此界,那麽前世手印,未必就不能在這個世界大放異彩!”


    蕭季安對此,深信不疑。


    結果,卻有點令人沮喪。


    漫漫長夜過半,蕭季安一路嚐試了佛家的不動明王印、無畏獅子印、智拳印……道教的降鬼扇印,翻天印,雷祖印……


    結果,都是一樣的。


    任由蕭季安以五行歸元分析其根本,觀想其中意境,終究隻得其形,不曾如先天撼山印一般,直接引動天地元氣,成就無上印法。


    “到底是什麽地方出問題了呢?”


    蕭季安臉色平靜,姿態放鬆,心中卻難免有了幾分焦躁。


    “唿~~”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仔細的分析。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那從門窗縫隙中透入的月光,仿佛也覺得寂寞了一般,漸漸從他的身上爬了下去,斜斜地照在旁邊。


    夜,已經深了。


    用不了多久,將有啟明星辰,照耀這方大地。


    蕭季安好像完全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一般,腦海中有一個個場景閃過,皆是他進入先天境界,開始接觸先天手印,並以之對陣戰敵的一幕幕……


    忽然,全無征兆地,蕭季安豁然張開了眼睛,目光透過虛空望去,似可看見高山巍峨,屹立不倒,無可撼動。


    “我明白了!”


    蕭季安心中在大喊,頓悟了失敗的原因。


    “諸般手印,無論佛道,都有其各自的本源力量與感悟。”


    “感悟或可通過觀想前世神明,理解其中含義而走出捷徑來,然歸屬於印法本身的本源力量,卻不是那麽容易可以調動的。”


    他的眼中,愈發地亮了起來,這一刻他感覺方才的自己,就好像一條魚兒在汪洋中暢遊,妄想在水裏麵調動風的力量,火的狂熱一般。


    他初入先天境界,習得先天撼山印,一身根本的先天力量屬土屬山,妄想以其驅動雷火之力,禪定之妙,無異於那水中魚兒以為拍打一下尾巴,就能在汪洋中燃起火焰來。


    “屬土,屬山!”


    默默地在心中念著,一個前世的手印從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放鬆到了極點的雙手彈起,眼花繚亂地在身前結成了一個玄奧的印訣:


    雙手向上,兩手食指互扳中指,兩手拇指互壓小指,無名指背向靠著豎起……


    哪怕是再微小的動作,再輕微的顫動,蕭季安都以之印證五行歸元法門,不住地細微調整著。


    一遍、兩遍、三遍……


    不知重複結印了多少次,忽然間,他的意識最深處,如同有一道閃電劃破,頓時大放光明!


    “成功了!”


    蕭季安心中狂喜,以沉凝的動作,再結手印。


    他的每一個動作起落,一股股微風在房中迴蕩,屬於廣博浩瀚大地的力量在匯聚。


    “就是這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十指凝成印訣,再以印訣溝通天地,同時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腦海中,驀然間有五座高山劈地摩天,氣冠絕倫,分東南西北中,占去了天地九成形勝。


    五座峻嶺,或雄、或秀、或險、或奇、或奧;有氣勢雄渾、有景色幽秀、有望峰歎險……


    是為五嶽,封而鎮天下。


    蕭季安所結的,便是道教秘法手印——五嶽真形印,簡為:五嶽印!


    “隆隆隆~~”


    整個房屋都在震動,仿佛蕭季安腦海中觀想出來的五嶽崇山,在這個小小的地方裂地而出一般。


    沉凝的土黃色光輝,從蕭季安結出的手印中散發了出來,交織雄、秀、險、奇、奧五方意境,帶出了一個元氣旋渦環繞在他的周遭。


    “吱吱~~吱吱~~~”


    陣陣令人牙倒的聲音傳來,那是桌椅板凳床榻向著他所在的地方傾斜移動,產生的刺耳摩擦聲音。


    “嘩啦~”


    門窗同一時間由外向內洞開,無盡的天地元氣倒灌而入,五嶽山憑空浮現,與蕭季安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五嶽印,成!


    今日的他,比之三日前,自是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他分出一半心神,控製住了五嶽印,使之不凝不散,若隱若現,始終與自身重合;另外一半心神,則沉浸入印法本身當中。


    五嶽印,不僅僅至於五嶽之窮盡山之變化與威勢,如果是那樣,與先天撼山印相比,也未必就強到哪裏去。


    它真正玄妙的地方,反而是在於印法內在蘊含的真意。


    這份真意,不是如蕭季安這般,原本就懂得感悟過,且對手印真意本源的道教有足夠認識者,即便是得到了五嶽印的全部修煉方法,也休想能練到最高境界。


    這就是屬於他獨一無二的優勢。


    五嶽印,以印法溝通五嶽,進而通過五嶽鎮封天地,將整個天地包容入內,觀想整個世界偌大天地供養己身的玄妙。


    是為五嶽印獨有的無盡重重諸世觀法!


    ……


    月色,在不知不覺中消散;晨光,以無可阻擋之勢噴薄。


    夜過天明!


    “哥~~哥哥~~”


    房門外,蕭念緣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激動與焦急。


    房門內,蕭季安散去了手印,睜開了眼睛,那五嶽凝於一身的威勢,也為之散去一空。


    “小緣,進來吧!”


    蕭季安笑了笑應道,心中一片滿足平靜,


    一夜持五嶽印修煉,他並沒有感覺到半點的疲倦,反而有種融入了群山,融入了整個天地的休憩感覺。


    一直到了天明,蕭季安也不過堪堪摸到了從凝聚五嶽一身,到無盡重重諸世的境界,他倒不失落,終有一日,他能將這個自創的印法,修煉到無法想象的高度。


    “哥,六爺爺來了。”


    蕭念緣三步並作兩步,急急跑了進來,對屋中的淩亂也沒有多看兩眼,激動地說道:“是啟神祭禮!”


    “啟神祭禮……”


    “終於來了!”


    蕭季安深吸了一口氣,踏步而出,一縷陽光識趣地灑落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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