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一日燥熱盡去,銀月高掛,遍灑清輝滿地。


    一抹浮雲,從遠處而來,無聲將明月遮掩。


    它就不動了,一直停在那裏,整個天地都顯得暗沉了下來,浮雲遮月。


    武藏殿三層,蕭季安盤膝坐在一塊泛著淡淡紫色,看不出材質的蒲團上,開始一日的休憩與修煉。


    此乃藏武重地,自不會有什麽床榻,蕭季安這三日來,就這麽一直在老爺子提供的蒲團上休息,第二天起來,便會重新精神抖擻,疲倦盡去。


    蕭季安不知道問過了多少次,這蒲團究竟是何材料製成,老爺子皆是笑而不答,一派神秘。


    而體內圖卷之上,仙光流轉,似有仙樂梵唱,神靈隱現。


    蕭季安一經入定,心神沉入盜天圖卷當中,便會自然而然地進入到此處。


    圖中世界,楊戩拄刀而立,半閉著眼睛,似是酣戰一場後,正在休憩恢複。


    在他的對麵,蕭季安一招一式,一遍一遍的演練。


    從最根本的蕭家撼山勁,到他領悟出的先天撼山印,不動明王印,全無遺漏,一遍又一遍地打著。


    蕭季安渾然忘我,根本不曾注意到他的吐氣開聲,拳腳破空,隱然與整個空間的沙場廝殺之聲交融,仿佛正立身於遠古戰場上,橫刀立馬。


    忽然——


    沉浸在撼山意境中的蕭季安猛地一顫,感覺到刺骨冰寒目光向他看來,那目光冷的仿佛能凍碎一切!


    頃刻之間,蕭季安便停下了動作,拳腳破空聲立止,抬頭望去,剛好看到楊戩重新低垂下來的眼皮。


    那冰冷徹骨,鋒銳如刀的感覺,正是楊戩眉心的第三目。


    “這是哪裏出了問題?”


    蕭季安低頭沉吟,將方才的感覺,還有做過的動作,重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整整三天了,每當入定,他就會麵臨這種情況,在白日裏為老爺子調整糾正過,贏得讚歎不已的動作,到了這位戰神的麵前,終究還是破綻百出。


    蕭季安也不是沒想過直接與其交流,有這麽一個比老爺子還要強大百倍的神靈為師,那他還怕什麽?


    可惜,楊戩除了時而以目光點出他的破綻缺漏外,紋絲不動,一言不發,任由蕭季安怎般引導,始終如泥胎木塑的神像一般。


    一來二去,蕭季安也死心,也知足了。


    楊戩的冷冷一眼,直指核心,已經勝過了天下所有名師,不厭其煩地教導。若是有朝一日,連楊戩都尋不得破綻,那就是他武道大成之時。


    在離蕭季安不遠的地方,老爺子耷拉著眼皮,似已睡去,實則卻是讚歎不已。


    即便是在入定中,蕭季安全身上下的肌肉還在微微顫動著,帶動著一身銀袍波動起伏,哪裏看不出他的心神還在修煉,形諸於外的結果。


    “有絕世天賦,超絕悟性,又努力至此,怎麽沒有成就?”


    “或許……”


    老爺子不自覺地扭動著身軀,好像想起了什麽不堪迴首的往事,悵然暗歎:“這個舞台真是太小了,隻有那個地方,才是這孩子大展拳腳的地方吧。”


    不覺間,這個蕭家第一高手,威震天下不知多少年的老爺子,將某種或可名之為希望的東西,寄托到了眼前這少年的身上。


    此時,月上中天,浮雲遮蔽,莫園沉睡,夜已經深了。


    毫無征兆地,老爺子忽然將目光從蕭季安的身上移開,隔著牆壁,望向了一個方向,隨即一抹冷笑浮出。


    “看來,老頭子我真是太多年沒有動彈了,都讓人以為我死了!”


    老爺子冷笑著,絲毫不以為意地移開目光,凝視在蕭季安的身上,若有所思。


    ……


    在老爺子望去的那個方向,沉睡的蕭園,雲遮月下,一道黑影無聲潛入。


    黑影的實力不俗,手段高明,明明是以先天手段在蕭園中極速奔走如蜻蜓點水,輕靈而快捷,卻不曾激起天地元氣震蕩,沒有驚醒蕭園中的高手。


    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所有的巡視守夜子弟,黑影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武藏殿。


    “咦?!”


    蕭季安猛地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入目第一眼,就是老爺子略帶讚歎的目光。


    “這孩子,真夠警醒的。”


    老爺子讚了一聲,旋即若有若無地瞥視了閣樓下方一眼,哪怕那裏隔著厚厚的牆壁,好像也不曾擋得他的目光分毫。


    “老爺子,有人?”


    蕭季安入定時,沉浸在冷豔的刀光中,正自如癡如醉呢,忽然就有警兆生,對麵楊戩第三目瞬間閉合,重新迴到了泥胎木塑模樣。


    這般情況下,他要還不知道外麵有情況,那就真的是遲鈍了。


    “嗯。”


    老爺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跳梁小醜罷了,深夜潛入,真當我蕭家無人啊。”


    蕭季安聞言皺了皺眉頭,道:“他們難道不知道老爺子你在這裏嗎?還派人前來送死?”


    他當真覺得不可思議,老爺子有多恐怖別人不知道,這幾天接觸下來他是一清二楚,本來高山仰止的蕭老六等人,在武道一途上怕是連給老爺子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


    老爺子爽朗地大笑出聲:“他們是想看看老頭子入了棺材沒有,這不過是個馬前卒而已,死也就死了,有何可惜?!”


    蕭季安剛要說話,忽然覺得奇怪,無論是老爺子的話語還是笑聲,都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始終不曾出得這閣樓三層。


    能做到這一點的,自然隻有老爺子本人了。


    “老爺子,你這是……”


    蕭季安疑惑地問道。


    “小娃娃,你去把這人殺了”


    老爺子輕描淡寫地說著:“馬前卒而已,死在誰的手上不是死,不如給你練練手。”


    “好!”


    “多謝老爺子。”


    蕭季安毫不猶疑地應下,隨即真心實意地道謝,心中亦不由得激蕩了起來。


    能在老爺子這種頂級高手的看護下,與一個先天強者做真正的戰鬥,這種感悟與經驗,非是單純練習所能得到的。


    世上最鬱悶的事情為何?無非是手持三尺青鋒,四顧茫然,無可試劍者。


    現在,試劍有人,還是自己送上了門來。


    “孩子你去吧。”


    老爺子微笑著點了點頭:“老頭子我不想看到外姓人,踏入武藏殿半步。”


    “是,老爺子你不會看到的。”


    蕭季安鄭重地應了一聲,腳下發力,整個人帶出道道殘影,從樓梯處衝下,“噔噔噔”響聲遠去,瞬間無影。


    那個潛入黑影愈發地靠近了,再不快一點,就真有可能被他踏入了殿內。


    ……


    屏氣斂息,沒有月色的夜裏,黑影無聲無息地靠近。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著,每一唿吸,都如要從口中蹦出來一般。


    他,是知道那個老人的存在的。


    “死了,一定死了,這麽多年,肯定早入棺材了,一定是的。”


    黑影不住地安慰著自己,方才鼓起勇氣,一腳蹬在地上,發出了他潛入蕭園後的第一個聲音。


    “噗”


    聲音沉悶而微弱,黑影整個人電射而去,直撲武藏殿。


    就在他即將入得武藏殿大門時,就在他黑紗掩蓋下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際,大片的陰影籠罩。


    “還不退去~~”


    似是有人低聲喝出,又如群山在私語,震蕩天地元氣,發出山之唿聲,無與倫比的壓力降臨。


    “不好!”


    黑影瞬間色變,如被蛛網籠罩住的飛蛾,腳尖在虛空中連點,激起波紋無數,強行扭轉著身子倒飛了出去。


    勁風如刀,刮去了他臉上的麵紗,露出了一張蒼白陰鷙的中年人麵容。


    “何人在此?”


    “報上名來。”


    陰鷙中年人有點神經質地低聲喊著,仿佛不如此,無法掩蓋他心中的恐懼。


    “咳咳~咳咳~”


    在那黑乎乎,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殿前大門中,聲聲輕咳傳了出來,漸漸近了。


    在陰鷙中年人的唿吸都不由得急促了起來的時候,一個身材頎長勻稱的少年人,一邊輕聲咳嗽,一邊漫步而出,止步門前。


    正是蕭季安!


    “我叫蕭季安。”


    蕭季安就這麽隨意地站著,背後是武庫,身前是敵人,淡淡地說著:“今夜有我,你是退,還是死?”


    “你……就憑依你?”


    陰鷙中年人放聲大笑,到了這個地步,也不怕驚醒蕭家人了。


    “就你一個病怏怏的少年人也想阻我?蕭家當真是無人了,哈哈哈哈~”


    蕭季安神色平靜,語氣依然是淡淡的,道:“這就不需要尊駕操心了,有我一人足矣殺你。”


    陰鷙中年人笑聲頓止,在他的眼中,一個玄奧的手印在蕭季安指掌間變幻,猛地一凝:


    “撼山~~~”


    群山低語吟唱,如山嶽天降的威壓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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