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京城的路,還算順暢,妖怪沒見到,蟊賊倒是見過幾個,不過沒有人把他們當迴事,持盈也不是真的嬌滴滴的郡主。第八日上,他們到了京畿,休整一晚,明天正式進京。


    因為王將軍的交待,持盈清楚她明天是要進宮麵聖,名為拜見皇伯父,實則是和皇上探討捉妖事宜,聽語氣,倒像是宮裏的麻煩更大些。持盈暗中思量,該不會是哪個嬪妃死了不甘心,化成厲鬼迴來報仇吧?這個可能也不是沒有,或許是皇帝顧忌自己的顏麵,不好明說罷。


    晚上,持盈卸下繁複的妝容,終於自在了些,她揉了揉脖子,正打算上床就寢,忽然聽見一聲響動,隻見窗戶上有一個人影,那人好生大膽,竟明目張膽地開窗進入,持盈正打算喊人,卻在看清那人後忍住,來人正是陵鈞。陌上君子,即使是做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時,也是一派優雅淡然。


    “有門不走,怎麽走窗戶了?”持盈攏了攏素色中衣,夜晚的風帶著涼意。


    “你現在是郡主了,有男人半夜敲你的房門,你肯依,別人可不依。”他一身青衣颯颯,半坐在窗台上道。


    “外麵風大,先進來吧。”


    陵鈞躍進來,反手關上窗戶。


    持盈在外屋倒了兩杯茶,茶水還是溫的,伸手遞給陵鈞一杯。陵鈞接過,飲了一口,讚一聲:“好茶。”


    持盈抿著嘴笑,郡主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她因著這樁事情,也跟著享受了一迴。


    “你深夜過來是有什麽事嗎?”畢竟明天就要進宮,到時候肯定有許多布置。


    “無事。”陵鈞道,“正因為無事我才過來,明天進宮見皇帝,事情也許不會很順利,到那時隻怕咱們也沒多少時間閑話了。”


    “怎麽這麽說,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持盈有些緊張地問道。


    “沒有,隻是一些猜測,但這其中確實有些古怪。”陵鈞摩挲著茶杯道:“皇室篤信道教,王將軍有事求到碧遊山這都正常,讓你扮作郡主引出妖物,然後一舉拿下,也沒有錯,隻是…”


    隻是排場太大了些?持盈在心裏補上後半句話。其實他們大可以做尋常打扮,等到了宮裏一切布置妥當後再換裝,如果順利,幾天就能解決了此事,哪像現在這樣招搖,除了自己一行人知道底細,別人隻會當她是真郡主。可是這樣不是更能以假亂真嗎?自己越像郡主就越有可能引出妖怪,越能抓住它。或許是自己草木皆兵吧,持盈下了定論。


    “持盈,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讓你懷疑一切,而是希望你在必要的時候留神。你我本是方外之人,對宮裏的爾虞我詐並不熟悉,這其中的是非曲直也不是我們所能了解的,我們能做的,無非是解決捉妖的事情。”


    持盈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提醒她不要多管閑事。事實上,她也不是什麽大小姐脾氣,凡事要爭個高低,她知道有些事力所不能及,也不強求,何況其他的事與她何幹,她隻負責捉妖而已。


    “你說的話,我記下了。”持盈看著他,“你會一直在暗處保護我嗎?”


    “當然。”陵鈞握住她的手,“我會一直看著你。”


    持盈得了陵鈞的保證一夜好眠,翌日進宮的時候顯得神采奕奕,同行的王將軍見了,暗暗讚歎她膽識過人。別人聽說皇上要召見,早就嚇得不行,即使是近臣,心裏也難免發怵,哪像她比平時還精神,真是令人稱奇。


    進了大殿,王將軍率先行了跪拜大禮,持盈正考慮要不要行禮的時候,隻聽上座的人說道:“諸位都是方外之人,不必行這俗禮,王將軍且退下。”


    皇帝已不再年輕,但是威嚴尚在,王將軍行過禮後便退出到殿外,隻留持盈持節陵鈞三人在殿內。


    “幾位都是碧遊山的高人,朕請幾位前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宮裏近來不太平,似有邪靈作祟,朕想請諸位幫忙除去邪祟,還宮闈一個清淨。”


    持盈幾人之前聽王將軍說過,但宮闈秘事,一向晦澀,王將軍知道的也有限,大多是含糊其詞,如今見到皇帝,少不得要問上一問。


    “敢問陛下,這邪祟是何時出現的,又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持盈問道。


    “大約是幾個月前,冷宮裏死了一個美人,當時沒人在意,可誰想到頭七的時候,屍體竟然不翼而飛,內侍將宮裏各處都找遍了也沒發現蛛絲馬跡。沒了屍體,隻好立衣冠塚,可誰想到一個月後,死了的美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現在禦花園,並自稱是得了神仙的點化,已修成半仙之體。皇後聽了大為惱火,隻當她是妖言惑眾,立刻令宮女內侍將她拿下,可是隻見她輕輕一揮手,那些人就全部倒下了,皇後大驚,派禁軍斬殺她,可是同樣也不是她的對手。整整一隊禁軍,別說是一個女人,就算是個將軍,也能拿得下,可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得人仰馬翻,這時眾人才相信,她的確與之前不同了,但卻不認為她是得道成仙,而是認為她被邪靈附體了。”


    這件事情很是離奇,持盈三人一時也不能下定論。


    “那美人現在何處?”陵鈞問道。


    “她住在靈犀殿。”


    “這樣,可否允我二人前去靈犀殿看看這位美人,由持節道長在此處保護陛下安危?”陵鈞提議道。


    “可也。”皇帝欣然應允。


    “你說那美人會不會是不願留在皇宮,故意裝神弄鬼?”持盈朝陵鈞道。


    “應該不會,而且怎麽解釋她突然變得那麽厲害?”


    “或許是她之前隱藏實力也說不定。先將自己偽裝得柔弱無害,然後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露出本來麵目,這樣人心惶惶,她就可以…”


    “可以什麽?”


    “可以…”持盈說不下去了。如果是為逃跑,那立了衣冠塚之後,她就犯不著再出現,直接消失就好了。如果是為了爭寵,就不該打了內侍宮女再打禁軍。連禁軍都打得過,哪個皇帝敢寵幸,嫌命太長嗎?


    “那你說,這其中有什麽玄機?”持盈想不出來,將問題拋給陵鈞。


    “我暫時也不清楚,見了人再說。”


    靈犀殿在皇宮的東北角,算是不太起眼的地方,因為這美人分位不高,隻能將就住在這裏。持盈和陵鈞去的時候,正是要傳午膳的樣子,他二人覺得不便,但也無法,隻好請宮女通報。宮女戰戰兢兢地進去,一會兒又哆哆嗦嗦地出來,一副怕極的樣子,持盈都替她可憐。


    “娘娘有旨,你們,你們可以進去了。”


    持盈和陵鈞進了大殿,層層疊疊的帷幕後麵,依稀可見一女子對鏡梳妝。那女子身姿窈窕,舉止溫柔,應是個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然而在這宮廷裏,這些都不頂用。


    她側身看了看,對有陌生人進來絲毫不感到意外,她拿起手中的筆,細細畫著眉毛。她的眉形狀很好,是淡淡的柳葉眉,用炭筆慢慢描過,顯出濃鬱的黛色來。她又取出胭脂,用水化了,輕輕塗在唇上,她的嘴唇形狀也很好,是菱形唇,塗上胭脂後,小巧飽滿,有讓人一親芳澤的衝動。


    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口一點點。持盈感歎真是標誌的美人。


    “兩位今日前來是有什麽事情嗎?”美人的聲音也是美的,一口吳音軟語,叫人心神蕩漾。


    持盈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妥,委婉道:“娘娘近來身體可有不適?”


    那美人聽了“撲哧”一笑,“你這姑娘真是可愛,明明懷疑我是妖,還做這樣的寒暄客套。”


    持盈聞言僵了一下,心想她可真是什麽都敢說。別人懷疑她是妖不假,但她自己怎麽就不知道避諱,偏偏拿這個當話頭?是無知無畏,還是有恃無恐?


    “行了,我也懶得兜圈子了,索性和你明說吧,禦花園裏的侍衛宮女都是我打的,你打算怎麽對付我?”


    怎麽對付持盈還真是沒想好,不過她更好奇的是,“你是怎麽變那麽厲害的,死一次,迴過來就多了一身本事?”


    “你還真是與眾不同,旁人如今見了我不是嚇得膽戰心驚,就是恨我入骨,你倒還肯問我原由,真是新鮮的很。”


    持盈不理會那些話,“娘娘,就我所知,人死如燈滅,是不存在死而複生的,如今你這般,很難說是好還是不好,不如你配合一下,也好早日了結此事,還你一個清白。


    “你怎麽知道我是清白的,或許他們說的不錯,我就是個妖怪呢?”


    持盈搖搖頭,“娘娘何必如此,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多了一身本事,也不一定就是妖怪,或許是機緣巧合,亦或許是有什麽別的道理,總之,咱們還是一起梳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美人點點頭,笑道:“你與他們不一樣,我願意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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