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高城。


    距離城池不到十裏的碼頭上人來人往,異常繁忙。


    自從這裏被東瀛占據,便成了東瀛海上的貿易中轉地。


    來自東瀛的商船在這裏停泊歇息,之後繼續南下前往呂宋國,甚至更遠的天竺國。


    此刻,在碼頭邊一間東瀛風格的酒館內,隻坐一桌客人。


    任何想要進入的商賈都會被婉拒。


    “這次我們五峰島在燕州的損失,你們梁家必須賠償!”


    酒桌北側,一個鷹眼男子指著對麵的中年商賈喝道。


    中年商賈壯碩,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奔波,被太陽烘烤出來的色澤。


    對鷹眼男子的嗬斥,中年商賈連連賠笑。


    “島主息怒,事前,我們梁家已經給了五峰島三百萬兩銀子,現在是你們五峰島拿錢,沒有把事情辦成,怎麽又能讓我梁家賠你們的銀子?”中年商賈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盧正麵色頓時漲紅。


    他們五峰島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慘重的損失。


    除了停在海上的三十餘艘戰船見情況不對逃迴了五峰島,他們登上燕州土地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迴來。


    毫無疑問,他們都被燕王的軍隊殺了。


    受到如此慘重的損失,他身為島主如何甘心。


    當即,他便從五峰島出發抵達夷州,要向梁家討要說法。


    “放屁,你們梁家從來沒說過燕王軍隊裝備了火槍。”盧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海上的船員聽見了對方的炮聲,也聽見了火槍的聲音。


    “這怎麽可能!”中年商賈露出驚訝的神色,眼中的狡黠一言而過,“若真是如此,我願將此事告訴家主,如需賠償,一定賠償。”


    “四十二艘戰船,萬餘船員,還有我的副島主黑山,你們最少要拿八百萬兩銀子出來。”盧正惡狠狠望向中年商賈,咬牙切齒,“如果你們不給,你們知道我五峰島的手段。”


    “島主息怒,我一定會徹查此事。”中年商賈臉色微變。


    “滾吧!”盧正怒視中年商賈。


    中年商賈再三賠禮,退出了酒樓。


    這時盧正身邊一一人道:“島主,這件事我們怕是中了梁家的驅虎吞狼之計。”


    他叫薛然,和黑山一樣,同樣是五峰島的副島主。


    因島有五峰,中間最高,兩側皆低,盧正在之下設了四個島主,以對應五峰。


    盧正抱著胳膊目送中年商賈離去,他冷聲道,“我也有此懷疑,他既想利用我們毀了燕王的戰艦,又想利用燕王來削弱我們。”


    頓了下,他道:“所以此番我才親自來夷州,向梁家索要賠償,若他老老實實交了這些銀子,就暫時饒了他,若是他們不老實,我們就讓他清楚,誰才是這片海洋的主人。”


    “隻是兄弟們的命怎麽能用銀子來衡量。”薛然有些賭氣。


    按他的想法,當下應該集中戰船,將梁家的水師一舉殲滅,攻入浙州為死去的船員報仇。


    “你急什麽!”盧正眼睛怒睜,表情兇狠,“在燕州遭受如此損失,難道不需向梁家索要銀子招募船員,購買戰船嗎?而且這次中田將軍答應賣給我們安宅船了。”


    “是嗎?這太好了。”薛斌的氣勢頓時矮了下去,隨即大喜。


    這安宅船是東瀛戰船,船上能夠裝載十八門火炮,比他們隻能裝載六門火炮的戰船強太多。


    而且這船還能載三百五十人以上。


    雖然還及不上佛郎機人,不列顛人裝載數十,上百門火炮的戰艦。


    但在大頌,高麗,東瀛三國間,這種戰船毫無疑問是最強的。


    若是五峰島有了這安宅船,在海上的實力將會大大增強。


    原本,他還奇怪島主為什麽對銀子這麽急迫,甚至梁家的活都接。


    現在他終於懂了。


    二人正說著,忽然碼頭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他們向外看出,隻見一艘懸掛著藍白相間橫條的戰艦在碼頭外緩緩駛過。


    盧正露出羨慕眼神,比起碼頭商船的個頭,這艘戰艦很大。


    這就是佛郎機人的風帆戰艦。


    他們來自夷州的南側,在那裏又做佛郎機人建立的要塞,名字叫熱遮城。


    起初,夷州這塊孤懸海外的海島在大頌立國前的內戰時,就被佛郎機人趁機攻占,作為他們海貿的中轉點。


    現在的熱遮城內駐紮著九千佛郎機軍隊。


    同時,他們還有八艘戰艦停泊在熱遮城外的海港中。


    大頌立國後,梁家曾經試圖攻打夷州,將夷州據為己有。


    但是他們在熱遮城遭遇了慘敗。


    佛郎機人的戰艦更是闖入梁家港口,炮轟梁家戰船。


    梁家對戰敗之事隱瞞不報,隻是奏誇大海寇之患,更言有百姓下海,充當海寇。


    自此大頌禁海,不許片板下海,杜絕百姓下海為寇。


    同時,梁家得到了唯一海貿的權利。


    向佛郎機人賠償了一大筆銀子解了仇怨,梁家自此開始與佛郎機人展開貿易,獲利頗豐。


    這讓梁家更加注重海貿,往來海上的貿易的大小商船達到兩千餘艘。


    為了獨占海貿,梁家一直對外宣稱深州是大頌朝廷劃定的通商口岸。


    一應外來船隻,隻能於深州香城進行貨物買賣。


    隻是令他疑惑是,到現在大頌似乎也沒有人拆穿這個謊言。


    或許真如民間所說,梁家的銀子通了天,即便有人清楚,也是不說。


    畢竟皇帝隻待在皇城,沒人告訴他,自然他就不知道。


    “真是悲哀。”盧正忽然冷冷笑起來,“堂堂大頌,中原之國,勢族割據,欺下瞞上,竟不知世界之大變,連東瀛都不如了,幸好,我已不做頌人了。”


    大頌禁海後,當初正處藩主混戰時期的東瀛也禁了海,那是因為當時的東瀛共主藤野大名擔憂藩主通過海貿強大起來。


    但百年前,藤野家族衰亡,藩主們再次混戰爭奪東瀛大權。


    這時位於東瀛最南端渡邊家族利用海貿迅速強大起來。


    因為即便禁海時期,渡邊家族也一直與佛郎機人進行著走私貿易。


    現在正處戰國,自然無所顧忌。


    也是在那個時期,東瀛從佛郎機手中掌握了火繩槍鑄造技藝,以此統一了東瀛。


    後來更多的異國商船來到東瀛。


    東瀛又從沉船中打撈到火炮,雖仿製的不成功,但之後又通過進入東瀛的傳教士掌握了青銅炮鑄造,鍛鐵炮雖然還不如不列顛,佛郎機人的,但也有了長足進步。


    現在東瀛水師的安宅船上便是鐵炮和青銅炮混合。


    有了火炮,火槍和戰船,渡邊家族自然有了雄心,自與佛郎機人貿易,他們便羨慕他們的戰艦橫行海上,控製貿易航線。


    於是在三十年前,渡邊家族眼見佛郎機人衰落,便將目光投向了夷州。


    對東瀛來說,這也是一塊絕佳的貿易中轉點。


    反複爭奪了七八年後,佛郎機人與東瀛達成了協議,將夷州一分為二。


    之後東瀛人找了他,成就了他如今的五峰島主,同時暗中決定利用它來控製大頌周邊的海貿。


    畢竟佛郎機人,不列顛人都是這麽做的。


    他們的國家支持私掠船,為的是打擊對手的海貿。


    對東瀛來說,這個法子的確很不錯。


    他能給東瀛帶來利益,同時與大頌有衝突的時候,東瀛幕府很容易就能甩開他,畢竟他們不會承認與自己的關係。


    不過近些年,東瀛漸漸不再在乎大頌的態度。


    大頌勢族割據,朝堂相互傾軋,皇族不振,北方的北狄虎視眈眈,隨時會覆滅。


    渡邊幕府嗅到了大頌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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