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演藝所,一出演繹越王勾踐臥薪嚐膽、雪恥複國的折子戲正在上演。


    戲台上,生角扮演的越王勾踐,身披戰甲,神情堅毅,闊步而行。


    旦角扮演的越王妃雅魚緊隨其後,神情哀婉,手持絲帕輕拭眼角。


    淨角吳國將領昂首站立,手持長劍,麵露得意之色。


    末角越國老臣沉穩站立,目光堅定。


    醜角吳國宦官四處張望。


    一段深沉的建鼓與古箏的哀鳴合奏後,勾踐緊握雙拳,目光堅定的走到台前。


    勾踐吟唱:“狼煙四起山河痛,孤王被困敵牢籠。臥薪嚐膽心猶在,誓破吳國雪前恥。”


    跟著,一段笛聲悠揚,如微風輕拂湖麵,帶起層層漣漪。旦角雅魚款步上前,輕撫勾踐的臂膀,眼中含淚,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柔情與堅定。


    雅魚念白:“大王,妾身雅魚,矢誌不渝,願與大王共度此艱危之時。國破家亡,臣妾心痛如絞,然臣妾深信,大王定能重振旗鼓,複我故國。”


    勾踐握緊雅魚的手,眼中滿是愛意:“愛妃,有你在側,孤王何懼之有?待孤王重整河山,定讓吳國血債血償!”


    戲台上,勾踐與雅魚並肩而立,二人眼神交匯,仿佛有千言萬語凝於其間。勾踐一身戰甲雖已斑駁,但眼神中的堅定與不屈熠熠生輝;雅魚手中的絲絹隨風輕揚,眼中的柔情與堅毅,仿佛能融化一切困苦。


    台上帝王美人伉儷情深,台下卻是另一番景象。


    皇甫惟明和哥舒翰等人交錯列席,契丹與奚的質子團眾人坐在居中的位置上一起看戲。


    大唐的鐵血男兒看的雖是有些唏噓,卻難身臨其境,畢竟戰敗滅國的恥辱離他們太遠,眼下終究是盛世華章。


    質子團的眾人卻是百態叢生、百感交集,看得懂的,比如博日格等人,早已是仰頭吞淚、椎心泣血了;而看不懂的,比如奚的質子,便是一臉茫然,還要假裝聽懂了,也不時頷首點頭,略作反應。


    唯有一人反應不同旁人,便是博日格的隨侍迪輦組裏。


    他看懂了,非常懂,但他並沒有沉浸在戲裏的帝後情比金堅上,而是像戲台上的勾踐一樣,緊握雙拳,躊躇滿誌,他像是也正在或者將要臥薪嚐膽一樣。


    旁邊的皇甫惟明暗暗看了迪輦組裏一眼。戲台一角,拿著戲本,親筆撰寫並親自排演了這一出戲的獨孤敏也暗暗看了迪輦組裏一眼。


    隨後,兩人心有靈犀的極為默契的對視一眼,一臉嚴峻的相互點點頭。


    迪輦組裏於這出戲的反應是他們二人想要的。


    眾人之後,李泌帶著劉弈夏、尤素甫二人落座看戲,傳人擺了茶點小食將二人招待妥帖後,又給李晟指點了同舍的位置,交待李晟去迎迎劉一手。


    匆匆迴到同舍房間換了舊時衣裙的劉一手又急匆匆折返,卻在同舍門口遇到了馬天元。這是他在四方館的最後一日,他原是想著與劉一手好好告別的,甚至已提前在朱雀街最著名的酒樓基勝樓裏定了雅間,想與她好好坐下來品一品美食,訴一訴衷腸,以前因著同僚,必須要克製的情感,終於可以釋放了,他有些難掩的興奮與期待。


    才剛聽門口執衛說劉一手迴來了,且與好幾位貴人同行,他更是好奇,便急匆匆趕來看個究竟,卻見劉一手一身晃眼的華服進去,未幾,又一身常服的出來,不由納悶。


    “你這是在做什麽,才剛那身衣裳我沒瞧真切,遠遠看著,倒是極好的。”馬天元攔下劉一手。


    這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劉一手神色微僵:“向人借來撐場子的,可終究是別人的衣服,不合身,迴到館裏便換了。你這是,還未下值?”


    馬天元微微一笑:“已經下值了,便在這裏等你,剛聽說你帶親友進來,隻是好奇,即使在館內供職,也不能領親友入內,你這親友……”


    劉一手心中暗怪都是李泌不好,堂而皇之領著自己的姐姐姐夫來四方館,先前自己一點風都沒透,也沒給中書舍人和喬典儀匯報,現下怎麽個說法卻又是為難。


    隻好敷衍道:“是我二姐和姐夫,隨廣運潭納貢的外郡船隊而來,我二姐夫原是迴紇人,與館中迴紇商使有舊,故守衛得以放行。今日演藝所排了新戲,我領他們來開開眼,一會兒便走。”


    馬天元點了點頭:“如今館中人際繁雜,各色人等交錯,恐有生變,你家人自是不宜久置的,你可為他們安置了客舍?眼下因廣運潭盛會,城中的邸店客舍皆是滿員,若未提前預訂,怕是一房難求。”


    劉一手心中暗苦,自己前兒夜裏才得了信,並沒想著這麽周全,當下便啞了。


    馬天元看出她的為難,“我同開化坊譯經所的掌事相交甚厚,他那裏原是為了招待往來僧道求經譯讀而開辦的,比之一般的客舍,雖設施簡樸,無甚奢華,卻是花木扶蘇、景致宜居,且離咱們這裏也近,你往來也方便,一會兒我便先過去幫你安置妥帖。”


    聽起來很誘人,但是,才剛李泌的一番自作主張已經讓二姐和姐夫誤會了,如今再讓馬天元現身接待安置起居,這誤會便越發大了。


    劉一手剛要推托,馬天元又說:“你先去前頭看戲,我這就去安排房間,等你這邊散了場,直接帶家人過來,放下行李安置好以後,咱們就去基勝樓用晚膳,我已定了雅間,你姐姐、姐夫可有什麽忌口嗎?”


    話已至此,都到了晚膳點菜環節,若再調過頭去扯房間好像有點來不及了,劉一手還未答言,馬天元倒是笑了:“平日裏最是伶俐的,今兒親人來了,怎麽呆頭呆腳的,快去吧,其餘的,我來安排,你放心便是。”


    說完,馬天元便步履翩然地走了。


    劉一手怔愣著,有片刻恍惚。


    馬天元的入戲,好像把她也給代入了。


    這時,李晟現身,“走吧,仙長讓我領你過去。”


    劉一手迴過神,跟著李晟往前頭走。


    豈料,李晟低聲甩了一句:“好女子,要從一而終。”


    劉一手感覺頭頂炸了一個雷。


    豈料,那孩子又說:“腳踩兩隻船,會淹死。”


    服氣,真是什麽師傅帶出什麽弟子。


    這孩子,是李泌從哪裏尋來的?真是個人物。


    到了前頭演藝所,正是這出戲的高潮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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