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象撥雲手。


    這是在血刀門七哥口中,曾經的六派之首,龍鼎山莊的不傳絕學。


    但對於秦琅而言,這還就真就不算個什麽。


    說是師姐教的生活小妙招,也的確用於生活。


    其中最常用的事兒,就是摸魚。


    ……


    不論是雪頂上的寒潭,山腳下的湖泊,秦琅在徒手抓魚這一塊,絕對是可以用神功大成來形容。


    因此,秦琅給自己的這套生活小妙招,其實曾經起過別的名字,叫【天山摸魚手】。


    不如七哥嘴裏的【龍象撥雲手】霸氣,但勝在貼切。


    不論是深寒冰冷的雪窟下,還是水草豐茂的湖裏,秦琅用這個手法摸魚,可以說如探囊取物。


    而那一係列在戰鬥中看似變幻莫測的手法,用於摸魚的時候,就簡單多了,無非講究一套八字真訣。


    抓!握!抹!按!


    有了這四個字,再滑再肥,再胖再嫩的魚兒,都逃不出秦琅的魔掌。


    當然了,就跟騎馬一樣,凡是這種技能向的東西,師姐必然都曾親自指導過秦琅。


    比如小時候還不懂事的年紀,在山上的溫泉洗澡,師姐就會讓小秦琅學習抓魚。


    ……


    當然,後來秦琅才知道,師姐讓他練習抓的,並不是所謂的“天山特產大白魚”。


    ……


    往事不堪迴首。


    時隔多年懂事之後,這種記憶秦琅一般都選擇封存在深處,不願迴想,想多了,總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幹淨了…


    但就結果而言,不管怎麽說,秦琅現在的確成為了一個摸魚小能手。


    家裏兩個姑娘要養傷,正好郡主愛吃魚,秦琅在去往河邊的路上又遇到了未出攤的說書人,索性就勾肩搭背地帶著老說書人一起下河摸魚。


    有了說書人打下手,秦琅就隻負責往岸邊扔魚,說書人一條一條往竹簍裏放就是了。


    這種不到巴掌長的小鯽魚,河裏多的很。


    聽說螭江南岸的淮州地區,很多農戶直接在田裏撈魚喂豬,秦琅現在跟撈也差不多,踩在鵝卵石鋪就的河底,彎腰探手一抓就是一條。


    沒多會兒,竹簍裏起碼就裝了足足三十幾條小鯽魚。


    “嘖嘖,螭江的水就是好啊,這爆率…”


    秦琅興奮地嘀咕著一些說書人聽不太懂的詞兒,上岸之後一提竹簍:


    “老先生,你帶點兒迴去唄?”


    “害,這玩意兒有什麽好吃的,不如老身過年多吃點兒肥肉。”


    說書人一臉的不稀罕,秦琅也就不客氣了,在早市上又買了些豆腐,茶攤上薅了點兒木賊草,像個貨郎一般豐收迴家了。


    ————————


    吱呀——


    迴到家裏,秦琅看見蘇銀瓶又端坐在床上練功,就沒有打擾她,放下其它東西,隻提著一竹簍魚來到了槐樹下。


    黑衣少女也坐在那裏,身邊是蘇銀瓶的白色小母馬,一人一馬一樹,沐浴在柔和的晨曦中,靜謐美好的像一幅畫。


    “還在喂馬?”


    秦琅徑直在顧堇身邊坐下,少女麵露警惕,往另一旁挪了挪屁股。


    秦琅無奈一笑,也不在意,將竹簍放在旁邊,拿出一把很舊的鈍柴刀,開始殺魚刮鱗。


    他的動作麻利,處理好第一條的時候,旁邊的少女還沒偷看清楚。


    於是等處理第二條的時候,顧堇忍不住主動開口了:


    “你在這兒殺?”


    “對啊,屋子裏殺魚,味道太大,這裏風高,下麵還有螭江,殺完之後內髒魚鱗扔進江裏就行,塵歸塵土歸土。”


    秦琅一邊說一邊幹活,顧堇看著他沾染著塵土的側臉,一時間甚至很難想象,這個看起來跟普通農戶青年一般的男人,昨晚居然一個人滅掉了整個小有名氣的江湖門派。


    當然了,準確地說…是“幾乎”一個人…


    “我看蘇女俠她,好像每天都堅持練功?在京城也是嗎?”


    秦琅忽然這樣問了一句,顧堇聞言沉吟後,緩緩點頭:


    “嗯,每天都練…《普心決》,很基礎的內功,十幾年如一日地練。”


    “十幾年…”


    秦琅皺眉喃喃,顧堇抬眼,看向天邊的青雲:


    “對喜歡的事情,夫人她,一直很努力。”


    “蘇女俠喜歡武功,喜歡江湖,不喜歡守在深閨,不喜歡…孤獨,對吧?”


    “……”


    顧堇不置可否,隻是有些異樣地瞄了秦琅一眼,然後和小母馬一起繼續望天。


    “夫人她…天資非常愚笨。”


    “?”


    “尤其在武功方麵,笨的很,但她卻一直夢想,能有一天成為大宗師。”


    “大宗師…”


    秦琅心頭微微一凜,那可是高手中的高手才配有的稱號。


    ……


    大周世界的武功境界,雖然沒有明確的劃分,但不明確的劃分卻是有的。


    武夫,武師,宗師,大宗師,至少在江湖上,這四個檔次不是可以胡亂稱唿的。


    像三宗六派的掌門,叫別人“一介武夫”,就是在狠狠地罵人了。


    而真正算是武夫的,像血刀門七哥這類打架好手,說他是武師便是抬舉,如果稱其為宗師的話,就更加折煞。


    據秦琅自己估計,江湖十二門的掌門人,比如有刀在手的薛貴,其實力應該就得上是武師了。


    至於大宗師…


    那無疑得是六派中的高人,三宗裏的大佬,到了那種級別才有資格。


    ……


    “可是以夫人的資質,別說大宗師,宗師之境,可能這一生都達不到…”


    “……”


    秦琅很想說,你身為親衛,這樣說自己的家主是否有些欠妥。


    但細一瞧,卻又看到顧堇眼中沒有半點兒譏諷或調侃,有的隻是淡淡的低落。


    “夫人她始終相信,堅持和努力,一定可以能成就她的夢想…”


    “這種事情…你信嗎?”


    “信。”


    顧堇輕輕點頭:


    “夫人信,我就信…在京城,夫人她能被允許去堅持和努力的事情,本來就不多…”


    “……”


    秦琅是第一次聽到顧堇主動一次性說這麽多的話,也是第一次對蘇銀瓶和顧堇產生了真正想要了解她們的好奇心。


    “你經常說夫人如何如何,能聊聊你自己嗎?”


    “我沒什麽好聊的。”


    離開了【夫人】的主題,黑衣少女果斷迴複平常的冷漠,甚至連長長的馬尾辮兒也停止了隨風飄揚,冷冰冰地垂在了腦後。


    秦琅也不多說,默默地繼續殺魚。


    “……”


    顧堇見他居然真地就不再追問,心中也不知道升起了一股子什麽滋味,反正就是有些不舒服,於是良久後,突然拿起了竹簍裏的一條魚,再伸出一把自己的匕首。


    噗!


    嘩嘩…


    開腸破肚,刮鱗片,從來沒有幹過這活的少女手腳異常麻利,讓秦琅嚴重懷疑她是不是把魚當成了自己…


    “咳…其實就像剛剛那樣挺好…”


    “……”


    “就是說…你偶爾不想聊,咱就不聊…”


    “……”


    “就這麽靜靜呆在一起,你不說話的樣子,其實也很好看。”


    呲啦——


    手中的匕首顫了顫,劃歪了,不小心斬斷了一顆魚頭。


    “沒割到手吧?”


    秦琅皺眉,下意識抓起少女幾根白皙的指尖,還沒看清,對方已然飛快地掙了迴去,轉身牽著小白馬離開了。


    留給秦琅的,除了一襲黑衣的背影以外,依舊還有兩隻藏在發絲間粉撲撲的瑩潤耳朵…


    ————————


    稍晚一些的午後,青州府。


    中堂會客廳內,小葉楠木雕成的太師椅上,黑發童顏的青州知府周寧一邊吹著蓋碗茶,一邊時不時看向站在麵前的一名官兵。


    “大人。”


    時間一久,官兵被看的有些不舒服,抱拳道: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大人收到劍平縣的飛鴿傳書以後,我們四十騎人馬全副甲胄,口覆麵巾,徹夜奔襲血刀門,結果天快亮的時候,就在路上看到了血刀門眾人的屍體,他們所在的山寨也已經空無一人,似乎…已經被誰滅門了!”


    “哎呀知道了,慌什麽?我又沒說不信你…”


    知府周寧皺眉抿了一口茶:


    “我隻是在想,之前我讓人跟蹤那個白毛長老,跟到一半,那老頭把薛貴的屍體往河裏一扔,逃之夭夭了,現在血刀門都死光了,他會跑到哪兒去呢…?”


    ……


    也不知道算不算一語成箴,周寧前兩天還在提醒那個長老,讓血刀門低調,除名總比除命好。


    誰知道他們還真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好死不死,搶劫搶到了大周的青璃郡主頭上。


    結果就是,微服私訪的郡主,讓劍平縣知縣連夜飛鴿傳書過來,點名要剿了血刀門。


    血刀門作為十二門本來就已是強弩之末,如今聖上的親姊妹,親王一般的存在還親自點名。


    這一來,全天下除了攝政王,還有誰能保它血刀門?不光除名,還真就得除命了!


    隻不過說來也巧,周寧這頭已經很迅速地從州府派遣了兵馬,誰知道還有人更快,在官道上就把血刀門除長老以外的人全都殺了。


    對於周寧來說,不得不說,也算是幫了小忙了。


    ……


    “大人,您覺得…會是何方神聖滅了血刀門呢?”


    “那誰知道?血刀門臭名昭著,如今重新冒頭,說不定哪個江湖大俠路過青州,順手就給它滅了也不奇怪,這就是江湖,懂嗎?”


    “是是是…”


    官兵滿臉恭敬,周寧不以為然,自顧自思忖了片刻後,嘀咕道:


    “血刀門現在人死光了,長老失蹤了,門主的屍體也被長老拋河裏了…嗯…這樣吧,把【青州府派兵成功剿滅江湖禍害血刀門】這件事情,分作兩道消息,一道,迴複給劍平縣的知縣和青璃郡主;另一道,找人帶些銀兩,在青州和金州兩地的聽雨軒傳播開來。”


    “大人?”


    官兵有些不解:


    “咱們這迴,往大了說,可算是討伐逆賊啊,是否可以直接稟報聖上?討個賞什麽的?”


    “蠢貨…”


    周寧白了官兵一眼:


    “大周各地的聽雨軒,本就是朝廷教坊司的產業,教坊司歸屬禮部,禮部又全是聖上的人…這聽雨軒表麵上是官家的青樓,實際上就是聖上在整個大周的耳目!就好比同為青樓的凝香館是天合宗的耳目一樣!所以我這消息一旦傳到聽雨軒,聽雨軒的人再一聽說跟青璃郡主有關,皇帝自然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可是大人,既然反正都要傳到聖上耳中,這彎彎繞繞的…有必要嗎?”


    “廢話!你覺得青璃郡主微服私訪,還差點兒被血刀門害了,這是什麽值得大肆宣揚的事情嗎?!”


    “哦對對對!是屬下愚鈍…”


    周寧這麽一罵,官兵才後知後覺地連連點頭。


    “還有啊,那個薛貴,是劍平縣那個少俠殺的,賞銀發下去沒有?”


    “已經送過去了。”


    “你這樣,備匹快馬追上去,給他的賞銀再加五十兩。”


    “那…大人,關於這個少俠的情況,要不要也放進消息裏傳出去?”


    “不用,除非皇上親口過問,否則就不單獨提門主了,重點是血刀門被我青州府剿滅就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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