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矣,塵世大矣,今四州歸於一統,吾甚歡欣,吾之靈魄會生生世世永護璃月,永護塵間...”


    初春的第一縷晨風掠過港口時,璃月港的早市就已經很熱鬧了,


    挑著擔子的小販吆喝著站在爐邊,蓋著厚重白布下的,是熱騰騰的糯米甜糕,並不貴,一百摩拉足足兩個,


    在他不遠處,剛開門的茶館前站著說書人,拚命拍著醒木,扯著嗓子將故事擠入人流,扛著一大簇紅燦燦的冰糖葫蘆的商人走過,擠在角落一起聽書的孩子們便會一窩蜂小跑著一路跟過去,東拚西湊地買下一串——


    春風吹過,青石小巷間的桂花清新而美好,


    “帝君,這是去年年末的財務報告,”


    恬靜清冷的聲音響起在耳邊,鍾璃從窗邊迴頭,報以一個溫和的微笑:


    “甘雨,放在這吧,”


    “是,”


    甘雨總是安安靜靜的,聲音平靜地像碧水源的春水,


    “帝君,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下,”


    將要邁出的步子停住,甘雨抬頭看著她,眸裏泛出幾分疑惑:


    “帝君?”


    “辛苦了,”


    鍾璃拾起桌上的文件,翻了幾下,又重新看向甘雨:


    “這應該是你春節期間做出來的吧。”


    “...”


    甘雨微微低頭,沒有吭聲。


    “這段時間就先休息一下吧,”


    鍾璃的語速很慢很柔和,但聽起來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她一邊說著,一邊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像是在說給甘雨聽,卻又像在說給自己聽:


    “畢竟現在的璃月已不需要一個人獨自拚盡全力了。”


    因為璃月是塵世的璃月。


    ...


    魔神戰爭2317年,璃月統一戰爭一百周年,璃月港建港一百六十周年,


    搬遷似乎並沒有鍾璃想象的那麽難,人們從廢墟中爬起,仙人組織,軍人歸建,


    人們手挽手,肩並肩地互相幫扶,浩浩蕩蕩的家園搬遷在這股力量下好像不成什麽問題了,


    因為璃月的魂還在。


    搬遷之後,開墾土地,重建家園,建造港口,直到現在的商業之都,


    隻一百六十年矣,


    又一年春風,便如換了人間,屬於璃月的魔神戰爭徹底結束。


    ...


    “摩拉發行基本原理...港口商船通行閾值修改申請...關於蒙德城提出的五項...”


    待鍾璃再次抬頭時,太陽已當空,正午陽光直直落下,隻留窗簾厚重的影子落在窗台,顯得屋內有些昏暗,


    甘雨不知何時離去的,來時為她倒的水此時也隻剩半杯,熱氣早已散去,


    偌大的房間此時竟顯得有些空曠寂寥,


    “唿,”


    看著剛剛處理的一大堆公務,鍾璃揉了揉太陽穴,甩開那些情緒,


    拿起手邊茶杯,輕輕靠在椅背,蔥白的玉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椅麵,眼神下意識看向窗外,


    她不知何時養成的這個習慣,每當感覺冷清孤獨時便會看向外麵,


    說是看著窗外的街道,實際上她看向的是更遠處,


    目光越過港口,越過山崖,越過一望無際的雲來海,停留在茫茫大海和澄澈天空的分界線,停留在海的另一邊,


    她在望什麽?她也不知道。


    外麵的聲音也漸漸透過窗戶傳入耳朵,敲打著椅麵的手指漸漸停下——


    “所謂塵世,無形無相,不消不滅,望今後汝等再續璃月契約,璃月存,吾亦存,這般,吾豈不是仍伴汝等身畔,不曾離去?...”


    說書人的聲音嘹亮而清晰,聲情並茂宛若實物。


    鍾璃又喝了一口茶,眼裏漸漸露出思索的神情,


    這些故事大概什麽時候傳開的?


    忘了,好像十多年前街上就已經有了,


    不過前些年中秋時,似乎並不是這一版本...


    “改編發展麽...”


    鍾璃喃喃自語,笑著搖搖頭,


    也罷,隻要不越界,塵世神的形象就由塵世來雕琢吧。


    靜靜聽完故事,又坐了一會,鍾璃才起身出門,


    某個家夥還在等她赴約。


    ...


    “老爺子,這裏這裏——”


    行人紛紛側目,像看怪胎似地看向在街邊蹦跳的少年,


    呃——其實是不是少年也不確定,


    畢竟那上下擺動的綠色小辮子,和白色褲襪實在太過顯眼——這是男孩子?你信嗎,我不信。


    鍾璃瞥了他一眼,反手走進旁邊的茶館,


    不多時,少年和清風便一同撞了進來,還捎來了他浮誇的抱怨:


    “哇,老爺子真絕情,我可是特地來找你的誒,”


    說著,他將腰間的酒葫蘆往桌上一推:


    “諾,我還特意帶了好酒。”


    鍾璃斜睨他一眼,拿過葫蘆,輕飄飄的哪有一點酒水:


    “這便是你的好酒?”


    “欸嘿,路上口渴喝光了,下次一定多帶點!”


    溫迪拍拍胸脯,咧著嘴承諾。


    鍾璃默默飲下一口茶:“食言者當受...”


    “欸欸欸,這就不必了吧,不至於不至於,”


    溫迪搖著手,終於坐下來,撐著腦袋歎了一口氣:


    “老爺子真沒意思。”


    “嗯?”


    “好好好,不叫了行了吧,”


    溫迪歎一口氣,看著鍾璃:


    “在見到你之前,總以為璃月的岩王帝君是男性來著...”


    以為她是男的,老爺子的稱唿便脫口而出了,一來二去倒喊成習慣了。


    “這和男女並無關係,”


    鍾璃自顧自地倒茶,沒管對坐的溫迪。


    眼見鍾璃飲茶,溫迪扁了扁嘴:


    “老爺...你又喝茶啊。”


    鍾璃道:


    “茶,初入口時微苦,再品時則有迴甘,香氣直入鼻尖,迴味無窮...”


    “欣賞不來,”


    溫迪搖搖頭,又湊近了些:


    “聽說您有一些陳釀的桂花...”


    酒字還沒出口,他便察覺到對麵的鍾璃爆發出一陣淩厲的氣勢,


    “好好好,我不打主意了還不行嗎?”


    溫迪頓時縮著肩膀坐迴身,仍不住嘴地咕噥:


    “也不知是給誰釀的,放壞了就太可惜了...”


    看著他委屈模樣,鍾璃無奈搖頭,指向不遠處:


    “那邊有一壇為你準備的。”


    “好欸——”


    溫迪頓時喜笑顏開,從位置上彈起,風一般地上前,


    雖然老爺子不肯拿出她的陳釀桂花酒,但其他酒也很不錯啊。


    樂嗬嗬地抱壇上前,溫迪還不忘問鍾璃:


    “老爺子,您要不來一碗?”


    “喝酒誤事,”


    鍾璃搖頭,吐出四個字,又不自覺地望向遠方,


    上次喝酒,對她來說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要知道,她也是個十分愛酒的人。


    “是沒遇到那個想一起喝酒的人吧,”


    溫迪斯哈一聲聞著酒香,隻覺得饞蟲都被勾了出來:


    “畢竟喝酒,重要的的不是酒,而是喝酒的人嘛,看來咱是不配嘍——”


    話畢,他一口飲盡,抹抹嘴唇,砸吧一聲:


    “還是這麽烈。”


    鍾璃迴過頭看著他的動作,眯了眯眼睛,終於問道:


    “想必你此次來璃月不是專門喝酒的吧。”


    “當然是!”


    溫迪又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脫口而出,


    但看見鍾璃眯著眼睛,不由得縮了縮肩膀,連忙豎起一根手指:


    “不過和喝酒並列的大事也還有一樣。”


    “什麽事?”


    “嗯,就是這個,”


    說著,溫迪騰出一隻手,伸進懷裏摸了摸,不多時,便摸出了一個棋子般的東西,綠色外表,仿佛包裹了一陣風,


    此物一出現,鍾璃的目光便定格在那裏,


    溫迪看向她:“神之心,老爺子您也應該有一個吧,”


    “...”


    鍾璃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點頭:


    “有,”


    “那就是了,”


    溫迪忽然歡喜著拍手:


    “太好了。”


    鍾璃抬眉看他,明知故問:


    “何出此言?”


    她在等溫迪說出那個答案,


    “魔神戰爭結束了唄,”


    溫迪道。


    ...


    後麵溫迪幾裏哇啦說了什麽,鍾璃已經聽不到了,腦海裏反而浮現出不久前獲得神之心的場景,


    那是一個人,一個高高在上站在光幕裏的人,


    “從今往後,汝為璃月地區的岩之神,牢記使命,切勿生出其他念想...”


    淡漠的聲音落下,一個棋子模樣的東西便出現在了自己手上,


    但不知為何,望著那道身影,鍾璃卻沒有生出任何欣喜與崇敬之意,


    反而是...淡淡的殺心。


    從何而來,


    她不知道。


    ...


    “誒,老爺子,你說,既然魔神戰爭沒了,咱們幾個是不是該聚一聚啊,大家一起,多熱鬧啊——”


    溫迪的聲音又或近或遠地傳入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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