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黑暗了,映襯著月光,雨滴隨著秋風飄落,泛出一陣銀白,隨著屋內燈起,又轉為紅色,


    半根木材添入爐中,火星迸發出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這個爐子上次燃起是什麽時候?


    注視著那抹火紅,雷電影歪歪頭,眼裏露出幾分迷茫,已經記不清了。


    在記憶深處,這個鐵匠鋪便總是一個模樣,冰冷的爐子、染塵的風箱、以及永遠掛在牆上的‘驚蟄’,


    這些仿佛隨著‘永恆’一起成了固定的場景。


    “多謝雷神冕下了,”


    身邊傳來動靜,雷電影下意識移過目光,


    隻見何離又往爐裏添了根木材,笑嗬嗬地:


    “突然下雨,要是沒這間屋子,恐怕要淋個落湯雞了。”


    “無妨,”


    她搖頭道,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這間鐵匠鋪廢棄已久,現也隻能遮風擋雨了。”


    “能擋雨的屋子便是好屋子,”


    何離接一句。


    “可技藝不精的鐵匠不是好鐵匠,”


    望著窗外的雨幕,雷電影淡淡道:


    “造一個供靈魂使用的身體,我做不到。”


    至少目前做不到。


    “這樣啊,”


    聞言何離卻隻是輕輕點頭,


    這個答案,並不出乎意料,畢竟他和神子討論的答案也是這個。


    “那閣下要迴去嗎?”


    不知為何,雷電影忽然問道。


    何離搖搖頭:


    “不。”


    “不?”


    她有些疑惑:


    “閣下不是為此來稻妻?”


    “算是原因之一吧,”


    何離想了想,說道: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來看看。”


    “看看?”


    “嗯,”


    何離點頭,忽而對她笑了笑:


    “看看會發生什麽。”


    若是神子在此,她肯定就懂何離的意思了,


    但這番話落影的耳朵裏,卻讓她有種雲山霧罩的感覺,


    這人怎麽和真一樣,說話雲裏霧裏的。


    ...


    眼見影那漂亮紫色眸子裏泛出些許茫然,何離巧妙地轉移話題,


    “剛才聽冕下說到鐵匠,莫非這個鐵匠鋪...”


    “我已經很久沒用了,”


    或許是覺得此人熟悉的原因,又或許是聊了這一會已經有點熟絡了,


    雷電影已經沒了下意識的戒備,學著他的樣子盤腿坐下,與他麵對麵坐在火爐邊,


    “災厄遠去,鬥爭消失,刀劍便也沒了用處。”


    沒用便沒了磨損,沒了磨損自然不用再打造了。


    “這倒是好事,”


    何離點點頭,手杵著膝蓋托著下巴道:


    “不過...很巧,我也會點煉器之法。”


    高情商:煉器師,


    低情商:打鐵的。


    “當真?”


    不知為何,雷電影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躍躍欲試’的比較,


    視線在他手上掃了下:


    “不知閣下的武器...”


    何離輕笑一聲,伸出手,在空中虛握了一下,隻見無數金色的塵埃聚起,然後在他手中凝結,


    “那我就獻醜了,”


    隻是一瞬,雷電影便見他手中多了一杆槍,


    槍身修長,猩紅色的槍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短暫的凝神過後,她深吸一口氣,吐出兩個字,


    “好槍,”


    無論是材料、工藝還是氣息,這杆槍都稱得上神兵。


    “千年前的老朋友了,”


    何離抹了抹槍杆感歎一聲。


    “我曾聽聞過,”


    她點頭道。


    何離笑了笑沒有多說,將槍擺在兩人前的桌子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見狀,雷電影吐出一口氣,直起身子,雙眸輕輕閉上,


    “我也獻醜了,”


    話音落下,天邊突然落下幾道雷霆,轟隆隆地映似天明,


    坐在她對麵的何離隻覺得皮膚有些酥麻,抬頭看去,便見雷電影那高聳的胸前出現了一團耀眼的雷光,


    她素手抬起置於身前,雙眼陡然睜開,毀滅般的雷光似在眼中乍現,轉眼間,一道環繞著雷電的太刀便從她胸口拔了出來,


    “夢想一心,”


    這是這柄刀的名字。


    與相對於其他太刀較短的刀身上,卻孕育著極為恐怖的毀滅力量,而在其內,何離好像還察覺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但未等他深究,雷電影便站起身,雙手持刀來到他跟前。


    漂亮的紫瞳流轉著明亮的雷電,身後的長辮上也環繞著一陣陣紫光,


    刀一拔出,心中那股冥冥的感覺便愈發濃烈,屬於武夫的好勝心再也止不住,


    她道:


    “不知閣下可否與我比試一場。”


    ...


    雷聲愈演愈烈了,烏雲中雷霆滾動,雨也越下越大了,鳴神島的居民們紛紛拉下窗子,蓋上窗簾,街邊隻剩鯉魚旗嘩啦作響,


    “本宮司就不該走,影這木腦殼...”


    一道高挑身影立在山頭,一邊向遠處的海邊眺望,一邊憤憤不平:


    “本宮司好不容易把他拐來了,還專門給你留個獨處機會...幹什麽不好,拉著他打架幹甚?


    打出火氣來,他掉根毛本宮司找你算賬...”


    而在她目光的盡頭,昏暗的海上,此時正漂浮著兩道人影,無數雷霆自他們身邊炸開,


    切磋,影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切磋了,甚至最後一場像樣的戰鬥都還是幾百年前,


    至於和將軍的那場看似論技實則論心的對打,則不在此類。


    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人影,心中閃過一道光,


    提起刀,微微躬身,她驀然道:


    “雷電影,指教。”


    何離見狀也學著她的樣子,提著槍微微躬身:


    “何離,指教。”


    聽見他的迴音,不知為何,影突然有股小小的違和感,


    眉毛蹙了蹙,沒有深思,刀尖流轉瞬身而上,身後撼然激起百丈雷霆,


    何離也沒多話,槍尖一抖便刺了上去。


    雙鋒碰撞的一瞬間,劇烈的波動由此爆發,數丈海嘯驟然掀起。


    ...


    何離雖然從幼狼起,便一直在武藝上不斷精進,劍也好,槍也好,他都已登峰造極,


    可那畢竟是‘技’,若從魔神的角度來看,


    他的權柄其實並不擅長戰鬥——這點從歸終死於魔神戰爭便能看出。


    而昔日能傷到維係者,靠的則是如海般的信仰之力,


    耗盡所有本源,聚集璃月所有的‘塵’才能打出那至強一擊。


    這是個很苛刻的條件,雖然他現在也有信仰者,也能勉強打出那一擊,


    但現在顯然沒必要...不至於切個磋就和人家同歸於盡吧,


    更何況,何離能夠看出來,影應該是想尋找什麽東西,沒什麽惡意。


    那就正常和她打吧。


    ...


    雷電影皺著眉頭,身形轉換,刀鋒伴隨著悍然雷光直劈而下,


    對方的槍法也很高超,完美且圓滿,擋住的同時,還能散出許多金光,將劈下的雷霆盡數擋住,


    毀滅般的一刀劈在他身上,猶如砍在一朵棉花上,


    對方也很強,自己短時間無法戰勝他。


    按理來說,身為武癡的她,此時應該十分興奮才是,覺得找到了錘煉自己武藝的地方,


    但不知為什麽...她的眉頭越皺越深,


    因為對方的防禦雖圓滿,反擊卻顯得幾分...綿軟,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內心的違和感愈來愈重,


    她陡然往後飛掠幾步,


    “你我一擊定勝負如何?”


    “好,”


    見他一口答應,雷電影便閉上了雙眼,雙手舉刀過頂,無數雷霆自周身彌漫,


    何離也順勢積蓄力量前刺而去。


    “無念——斷絕,”


    在何離近身的一瞬間,影睜開雙眼。


    遠遠望去,便隻見兩道極為亮眼的金光與紫光碰撞在一起,


    然後便是一道足以令人失明的光亮。


    ...


    “厲害,”


    兩人又迴到了鐵匠鋪,何離對雷電影伸出一個大拇指。


    “不應該是這樣的,”


    作為勝者的影卻低著頭喃喃自語道,


    “這不對。”


    “不對?有何不對?”


    何離看著她:


    “是你贏了。”


    “不對,”


    影卻隻是自顧自搖著頭,


    半晌後,陡然抬頭看他:


    “你不是這樣的。”


    “不是?”


    何離捏著下巴尋思道:


    “可我們分明是第一次見麵啊。”


    影突然愣住了,


    是啊,他們分明是第一次見麵,


    聊天也好,切磋也好,


    他們此前從未有過。


    但那股違和感從何而來?


    ...


    “所以啊,這就是我剛才說的‘看看’,”


    一句話突然傳進耳邊,讓影迴了神,


    她抬頭看著他:


    “看看?”


    “看看會發生什麽,”


    何離笑著道:


    “諾,剛才不就跟你切磋了嗎。”


    影下意識接道:


    “切磋...就是你‘看看’的結果?”


    “結果之一,”


    何離糾正道。


    “這樣嗎?”


    影似懂非懂。


    “不明白也沒關係,”


    何離適時道: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都會在稻妻。”


    這句話影聽懂了。


    ...


    雷電影還是離開了,離開前還留下了幾句話,


    “何君,我叫巴爾澤布,稱唿影即可,”


    莫名其妙的,何離突然有股衝動,兩個字意外順滑地就從喉嚨裏冒了出來:


    “阿影?”


    “...”


    “...”


    兩人大眼瞪小眼,空氣安靜下來,


    何離很快地便察覺到不妥,正要道歉。


    雷電影卻瞬間化為雷電離去了。


    ...


    【內在,檢測到體溫正在升高】


    “唿——”


    雷電影吸了口氣,右手下意識撫上胸前,


    還是不知為什麽,


    那個稱唿冒出來的一瞬間,之前切磋時出現的所有違和感,都煙消雲散了。


    “雖然沒有你說的那種親切感,但我確實覺得他很特別。”


    ...


    夜已深,雷聲歇止後,雨也小了些,


    戰鬥過後的何離也有些疲憊了,正準備就在鐵匠鋪過夜,


    恰恰——敲門聲響起,


    本以為是影去而複返,開門後,何離卻愣了一下,


    隻見門外簷下,站著一個小女孩,許是淋了雨,


    衣衫已經浸濕,齊肩的淺紫色短發都貼在後頸,


    小臉擠滿了擔憂,似乎在害怕沒人接納她...


    但在開門的一瞬間,或者說,在看見何離的一瞬間,


    眼內的驚喜瞬間迸發而出:


    “父...父親!”


    ————————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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