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嗎?離——”


    午後,太陽剛剛散發起它的熱量時,


    一位少女便來到了這裏,小心翼翼踩著草叢地來到此處,


    她站在矮牆邊左顧右盼著,似乎想要尋找些什麽,


    ‘歌,很好聽,’


    你應該在吧,


    想到此處少女不禁唿喚了幾聲:


    “離?”


    沒有應答,


    少女有些沮喪,但很快就釋然了,


    也是,畢竟她今天來的這麽早,


    之前與他的兩次相見可都是在夜晚啊,


    畢竟是‘暗夜英雄’嘛,


    想到這裏,少女突然抿嘴笑了,


    誤打誤撞,在叢林裏遇到療傷的人,


    還撞破了他的隱藏身份...


    這本是故事書中的一幕居然發生在現實了,


    還說我唱歌好聽誒,


    純淨的少女此刻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存在於史詩中的感覺...


    但一想到昨晚那一幕,她又有些隱隱的擔心:


    “哎——也不知他的傷處理好沒有,”


    是否和他自己說的一樣,乖乖去縫合了。


    少女拿起隨身攜帶的書,靠在矮牆背陰的一麵,縮在影子裏,


    那就再等等吧——


    ...


    “那該死的氣味到這就沒了,”


    “還真是謹慎,應該是卸下了偽裝,”


    “這麽說,這就是他出沒的地方?”


    “多半是,”


    “哼,那就好,就怕他不來,姆瑪太太、塞勒斯...我會為你們複仇的,”


    “等等,有人!”


    “有人?”


    “在那邊,”


    瑪麗突然伏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瓊斯見狀也停下了祈禱,緩緩跟過去,


    “瑪麗?”


    他看見她撥開樹叢,


    嗜血而又詭異的笑容悄然在她臉上浮現,


    “沒有爪子的狼就不再是狼了。”


    ...


    幼狼有一套自己的劍法,


    那是他日日夜夜鑽研出來的,


    無數次暗影中刀與劍的廝殺,讓他的劍法愈發精進愈發成熟,


    但劍技總有完善的那一天,改進也有盡頭,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發現他的劍法好像到了瓶頸,再無寸進,


    任憑如何練習,都似乎無法再精進哪怕半步,


    “人終究是有極限的,再往上就是看‘心’了,你這滿眼都裝著事的樣子,哪有半點‘心’可言,走,和我去喝酒,喝完心事就沒了,”


    艾倫德林的話應該是對的,他心裏確實裝著許多事,‘影’的職責不容他鬆懈,


    但有些又不對,因為喝完酒的他卻沒半點放鬆,以至於最後金獅子攬著他的肩:


    “你這哪像喝酒,分明就和執勤一個樣嘛,”


    心事不除劍法就不會進步,劍法不進步就不能完好的履行職責,不能完好的履行職責心事就會越來越多,


    這幾乎就是一個死結,


    “算了,就這樣吧,”


    這番妥協一直持續到某天黃昏,他帶上鬥篷,準備遁入黑夜時——


    【西方的風會帶走酒的香氣】


    【山間的風帶來凱旋的消息】


    ...


    他循著聲音走過去,隻見一個穿著連衣裙的少女坐在矮牆上,


    金色透紅的發絲下,是一張極為恬靜且美麗的麵龐,


    不遠處的果酒湖波光粼粼,仿佛一幅畫,


    歌聲隨著畫麵出現,洗滌著他的疲憊,


    眉頭突然舒展開了,


    靈光一現,右手扶上劍柄,


    他下意識在叢中舞動起來,


    很奇怪,往日裏重複千次萬次的劍法在此時突然有了新的感覺,


    眉間舒展的同時,心裏卻好像多了些什麽,


    絲絲光粒在指尖流動,輕盈的劍尖在林間肆意迴旋,微風拂過,樹葉似乎都變慢了,若他想,他似乎能在一瞬間切開周圍所有的葉片。


    噌——歸鞘,


    他下意識地就想去對那位少女道謝,


    但下一刻,邁出的一隻腳便收了迴來,


    因為天已經黑了,而他的身份也已轉換,


    那份純淨,不該被象征暗夜的存在所破壞,


    況且...暗夜英雄身邊充斥著危險。


    所以他褪下偽裝後才再次走上去,


    “快離開這裏,以後晚上不要來了,”


    還有一句:


    “歌,唱的很好聽。”


    ...


    於是他每日的練劍時間開始大幅縮短了,


    因為少女並不是每天都在唱歌,


    有時早一些有時晚一些,有時幹脆不來,


    有時來了也隻是捧著一本書在看,或者撐著腦袋望向遠處...


    不過隻是看著這一幕也能讓他有些許放鬆——


    當然了,他可不是在偷窺,


    因為在矮牆的不遠處,穿過樹叢的一片開闊地帶,


    便是他以往作為時暗夜英雄出現和消失的位置,


    偶爾受傷也會迴到這裏治療——若非那次少女留的晚了些,他們也許永遠都無法相見。


    就這樣大概過了一個多月,


    雖然練劍練的斷斷續續的,但進步卻很大,


    他有預感,在傷好後,他應該會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突破,


    到時候還是找個機會對她進行一個更為正式的感謝吧,


    就用一個...比較光明的身份?


    ...


    想著想著,他便又來到了這個地方,


    微風輕揚,湖麵微動,


    太陽依舊和煦,


    除了...寂靜,風聲變了,


    幼狼耳朵動了動,瞳孔驀然變得狠厲,渾身的毛發好似炸了起來,


    “把劍丟掉,”


    冷言突然出現在耳側,同時出現的還有一把抵過來的寒刃。


    “你沒聽見嗎?”


    他微微側頭,另一個麵容猙獰的女人拽著另一位少女突然出現在視線內,


    “叫你扔下!”


    女人手裏的刀抵在少女白淨的脖頸前,聲音並不大,但卻仍能看出歇斯底裏。


    略過少女哀求又閃著淚花的目光,幼狼麵色微凜握住劍柄的左手慢慢鬆開,


    然後解開劍袋,連劍帶鞘啪的一下掉落在地。


    在他身後的男人急忙將劍一腳踢開,


    那個女人見狀咧出一個笑容:


    “嗬,我真沒想到,隻會在陰影下活動的蠕蟲,居然是騎士團副團長,


    既然是騎士團那就好辦了,你們不是光明磊落嗎,好啊,那肯定也不會見死不救吧,”


    說完,她又自顧自地笑了:


    “哈哈親愛的,我差點忘了,你和他們不一樣,不然怎麽隻會在暗夜下活動呢?


    要不給我們證明下?”


    話音剛落下,少女便拚命地甩起頭來,一粒粒晶瑩的淚珠被灑出,似乎已經預料了什麽,


    女人緊接著唿喚道:


    “瓊斯——”


    似乎是想讓少女看的更加清楚,原本站在幼狼身後的男人便來到了他的側麵,


    然後他獰笑著突然將匕首紮入幼狼的肋下,鮮血濺出,染紅了草地,


    也染紅了羅莎琳的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掉落,


    為什麽會這樣,都怪她,如果不是她這麽早來怎麽會...


    嘶——


    幼狼將眉頭擰緊,咽下下意識出現的痛唿,


    他不斷吸著氣,緊盯著不遠處的兩人,


    一個站著放聲大笑的女人,一個跪坐在地上愣愣看著他的少女,


    冷靜——這番如貓捉老鼠般戲耍的姿態,


    想要看見的,無非就是妄圖看見在各種威脅下,騎士是否還會遵守他的誓言,


    想要看見的,無非就是信仰與誓言被踩在腳底的那一刻...


    是的,他可以在斬殺這兩位後再斬殺在場的另一位見證者,


    他可以用任何一個借口來描述少女的死亡,然後粉飾自己的行徑,


    在那之後,他依舊還是騎士,依舊還是副團長,依舊受人尊敬...


    但他還是暗夜英雄嗎?


    在暗夜下,他依靠主觀、獨斷判斷罪惡,底線是他唯一的枷鎖,在暗夜下磊落是他的信條,


    而現在,在‘無人可知’的情況下,


    又何嚐不是另一種‘暗夜’?


    底線還是他的枷鎖嗎?


    ...


    而答案很簡單,


    他的底線從未變過。


    ...


    他忽然閉上了眼睛,肋間傷口的痛楚好似遠去,男人女人的獰笑聲,少女的抽泣聲,也好像隨著清風漸漸遠去,


    而那些樹葉的沙沙聲,湖泊的波浪聲,草地的搖曳聲,反而漸漸在耳廓變得清晰,


    那是風聲,


    “劍練到最後,終究是論心,”


    金獅子也是個半吊子,但她的那句話似乎很有道理,


    他的劍,一直存在於心底,名為守護,


    少女的歌聲由他守護,暗夜由他守護,蒙德城也由他守護...


    “f**k,”


    見他非但不痛苦,反而還雲淡風輕地閉上了眼睛,


    女人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瓊斯,再給他一刀。”


    “不要——”


    少女終於掙脫了口裏的繩子,哭著喊出聲,


    “閉嘴!”


    女人低頭毫不留情地抬手想要在少女臉頰上留下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但在她低頭的一瞬間,


    幼狼睜眼了,


    他以極快的速度出手,穩穩地抵住了那再次刺向自己的鋒利刀刃。


    與此同時,他另一隻胳膊上纏繞的繃帶和針線突然爆開,如同被釋放的力量一般,緊緊捏住那個臉上還留著猙獰笑容的男人的脖子,瞬間將其撕裂開來。


    而在這一刹那,他左手的匕首已經從手中飛出,如同一道閃電般精準地穿透了不遠處那個女人的胸腔。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地發生在半秒之內。


    看著已經咽氣的男人和女人,還有那個被自己牽連渾身血漬哽咽著跑來的少女,


    他好像突然沒了力氣,


    新傷舊傷共同的疼痛在那一瞬間一起湧入他的腦海。


    然後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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