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需要的僅僅隻是一句認可。


    ...


    高處不勝寒,


    這是凝光是在正式成為天權星時意識到的。


    虛偽,在某些地方並不是貶義詞。


    每日要麵對無數奉承,要麵對無數刁難,要麵對無數陷阱...


    能當上天權星的凝光,處理這些自然很快便得心應手,


    當那些如山般的問題出現,從日升到日落,再從月落到日升,


    有些東西,是戴上之後,就很難摘下來的。


    在午夜裏,她驟然抬起埋案的螓首,看向四周那偌大華貴卻又黑暗的群玉閣豪華辦公室時,


    不知為何,她卻感覺有些陰冷,


    原來,她身邊已經沒有可以說說話的人了。


    位高權重者,身無知心人。


    以至於敢於說真話的刻晴,那個會當麵嗆她不給她麵子的耿直姑娘,


    對凝光來說,都是那麽難得。


    燈火輝煌的維持者,卻是此間最孤獨之人。


    ...


    而現在,她卻突然覺得,那些好像沒什麽了,那些陰冷突然全都消失了,那些空蕩蕩的感覺也被一陣陣充實代替,


    畢竟...他真的一直在看她呢。


    ...


    “嗯?不錯!”


    何離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豆腐放入口中,隨後眼裏泛出些許驚訝,


    他看向對麵的凝光:


    “沒想到堂堂天權星做飯這麽好吃?”


    精致的木筷擺在餐盤上紋絲未動,凝光優雅端坐,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見他出言讚歎,不由得笑眯了眼,就連眉毛都彎了起來,


    喜怒不形於色她已保持了十多年,


    但不知為什麽,今天她的情感外露卻尤為多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坐在前麵的前輩,豁達的模樣感染了她?或許是前輩口中的誇獎是真的誇獎而非其他心思?


    亦或許是她不想連在他麵前都得戴上那層外殼...


    凝光已不願再想,她抬手拂開額間發絲,水潤瞳孔波光流轉,


    淺笑著說起自己的經曆:


    “凝光在此前,也隻是個落魄女子而已,做飯的手藝便是在那時磨練的。”


    人隻有在邁過那個坎後,迴望此前的苦難時,才能稱其為磨礪,


    否則,苦難終究隻是苦難而已。


    何離不會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什麽‘寶劍鋒從磨礪出’等話,畢竟他永遠不能體會對方在那段時間裏所經曆的,


    所以,迎接凝光的,隻有一個大拇指,


    “難怪味道很棒,”


    還有一句似是不經意的關心:


    “那段時間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


    午間的風似乎又有些迷眼了,凝光猛地扭過頭看向別處,白色秀發隨風飄動遮住半邊玉容,


    過了一會,她才重新看向何離,紅色眼影美麗動人,


    “或許有或許沒有...記不太清了,”


    她勾著嘴角,輕鬆的笑意在絕美的臉上暈染開來,


    玉臂抬起,她托著雪腮,水潤的瞳孔倒映著他:


    “但我記得您說過一句話——輕舟已過萬重山。”


    何離突然覺得塵間關於他的那些故事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說它假吧,它其中卻準確記著自己的很多語錄,


    說它真吧,卻又有不少號稱獨家爆料的故事記載說鍾璃姐和他其實誕有一子,名曰:若陀——


    何離簡直沒眼看,


    野史野史,野的隻剩下屎了。


    ...


    “行了,衝今天的招待就算沒白來,”


    何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玩笑道。


    “您哪的話,若您願意隨時可以通知...”


    “好了,說笑罷了,”


    何離搖搖頭站起身打斷她接下來的半句話,


    “凝光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又怎能因為我而把你拘泥在廚房裏。”


    “...”


    凝光張了張嘴,但終究還是沒再作聲。


    “嗯...時辰也不早了,”


    何離望了望窗外。


    凝光仰頭看他:


    “您要走了?”


    “當然,我還有...”


    何離點點頭,說著說著,突然拍了下額頭,


    “害,差點忘了,”


    他轉頭看向凝光,眼裏露出幾分尷尬:


    “凝光,廚房裏還有菜嗎?若隻有食材也行。”


    菜?前輩是沒吃飽嗎,


    凝光點頭好奇詢問道:


    “有,還有一些沒盛上來的用保溫蓋蓋著...您這是?”


    想著想著,不知為何,凝光有些欣喜,


    莫非前輩他想帶迴家...


    ...


    “嗯,我還要去玉京台給我家甘雨送飯。”


    ...


    “真是多謝了,”


    噴香的飯菜被放入群玉閣專屬飯盒裏,何離收起飯盒笑著道。


    凝光反應慢了半拍,


    “不用謝,”


    剛剛她聽到甘雨的名字了?


    前輩認識甘雨?


    不過也是,畢竟在璃月港當了千年的秘書,更何況那故事裏也有說過她與前輩相識,不認識前輩才應該奇怪吧,


    那她為什麽會詫異呢?


    或許是因為今早的聊天,讓她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前輩?


    下意識將他與故事裏的塵世之神割裂開了?


    且前輩也說過那些故事不必在乎真假...


    諸多條件下才讓她有些沒反應過來吧。


    不過...


    她突然瞥了眼何離,


    我家甘雨?


    甘雨和前輩之間...


    唉——我怎麽會想到這個,甘雨和前輩怎樣和我沒關係吧,


    隻要他...


    “欸,凝光,還有個意見我要給你提一下,”


    何離的突然出聲將凝光拉出了思考。


    凝光正襟危坐,前輩果然還是有問題要指出麽?


    “您說,”


    “就是啊,”


    隻見他皺了皺眉:


    “聽說我離開之後甘雨就一直工作至今?現在甚至一個人幹幾十個人的工作?


    這是把我家小麒麟當驢了嗎?看她現在瘦的。”


    ...


    “行,既然你凝光保證,我肯定就放心了,至於甘雨那邊,沒事,我來說就行,”


    何離笑著走出房間,


    凝光落後一步跟在他身後。


    “那我也該走了,”


    他忽然轉身道。


    “...”


    凝光抬頭看他,雙手置於腹間儀態依舊得體,她微微頷首,不舍一閃即逝,


    “您慢走。”


    “嗯,”


    何離往前走了幾步,踏出了屋簷,正式置於陽光之下。


    看著陽光下的背影,凝光突然有股沒來由的衝動——


    ...


    驀的,身後陰影處傳來悅耳的聲音,


    “前輩,你說你是來交朋友的...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當然,”


    何離側過頭對屋簷下的人笑了笑。


    “那您能常來陪凝光說話嗎?”


    微風拂過,白發長絲飄起,凝光笑容明媚。


    “當然。”


    “那您能告訴凝光您的名字嗎?”


    “嗯?”


    “僅僅屬於您自己的名字,”


    那不屬於故事,不屬於曆史,不屬於塵世之神,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僅僅隻屬於您自己的名字。


    ...


    “當然——”


    何離突然咧嘴笑了:


    “何離,我叫何離,記住嘍?”


    “凝光定會牢記於心——”


    一個在屋簷下,一個在藍天下,一個在陰影裏,一個在陽光裏,


    但此時此刻,凝光卻才覺得,


    他們各自的名為時空的風,才正式重合在一起。


    看著那道離開的身影,凝光右手下意識撫上心口,


    很充實,


    從此刻開始,他在凝光心裏,不再虛妄。


    ...


    不過...


    嗯?


    何離?


    凝光耳朵動了動,她怎麽覺得有些耳熟...是在哪聽過嗎?


    這時,被凝光差遣離開的百識迴來了,


    她恭恭敬敬遞上一封信:


    “凝光大人,這是蒙德西風騎士團琴團長給您的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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